斐蓁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座正在不断发展,不断复苏,不断昌盛的长安城,扫过那些升腾着炊烟的坊市,扫过城外广袤的,充满希望的田野。
父亲的话言犹在耳:『民心在安。』
安,是长安,也是心安。
他明白了父亲对于『基石』定义。
基石,不是华丽的宫殿穹顶,而是脚下这坚实的高台,是府内卫兵一丝不苟的巡逻,是坊墙内升起的安稳炊烟,是市集上流通的货殖,是田地里播下的种子。那些豪商士绅汲汲营营的『晋公』虚名,在眼前这片真实而充满生机的图景面前,显得如此轻浮可笑,如同试图在流沙上建造高塔。
远处田野里躬耕的身影,坊市中为生计奔波的商贩,漕河上奋力拉纤的船工……
父亲说过,他们才是撑起一切繁华与秩序的最终力量。
父亲严惩投机者,清查蠹虫,维护法度,并非仅仅为了权力稳固,更是为了守护这万千黎庶赖以生存的『基石』。失去民心的基石,再高的权位,也不过是废墟上的危楼,就像是再华丽的未央宫,也挡不住一场战火。
前方的战火未熄,后方的根基仍需夯实。
他需要做的,是继续父亲留下的路,抚平战火的创伤,抑制粮价的波动,约束士族的躁动,警惕豪商的投机,让这关中之地的民心,真正安定下来,成为父亲最坚实的后盾,而非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负累。
至于那座残破的未央宫……
斐蓁最后看了一眼那片悲壮的废墟,眼神沉静而坚定。
它矗立在那里,警示着权力膨胀的终点,也标记着未来道路的起点……
一条不同于任何前朝,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与黎庶的新路。
而这条路,需要更坚实的基石,而非急于堆砌华丽的冠冕。
他转身,走下高台,身影没入大将军府肃穆的回廊之中,去处理那些堆积如山,关乎后方安定的事务。
前方的雷霆属于父亲,后方的基石,需要他来守护。
这基石,不在九锡冠冕之上,而在脚下这坚实的大地,在万千黎庶的锅灶与田垄之间。
……
……
骠骑军新夺下的土垒区域已被迅速改造为前进的基地。
斐潜没有去曹军原本军校居住的那些土屋木棚,一方面是在曹军撤退的时候,很多临时木棚屋子都被焚烧了。即便是没有焚烧的,也有被轰塌的,所以斐潜干脆让人在在土垒被炮火轰塌的残垣断壁间,临时搭建起一座军帐来用。
在军帐的一角,是在不断的补充和完善的巩县沙盘。
这几天,通过斥候,以及斐潜等人的观察和记录,将巩县城墙以及城内的箭楼,瓮城,乃至城内推测的粮仓,兵营,府衙等重要节点,都一一的标注其上,建立模型。
现如今斐潜在庞统张辽面前所展示出来的战术方法,其实也不算是斐潜当下才创造出来的,在秦国统一六国的过程当中,就曾经多次的使用过这种部队之间的配合,以及精妙的兵种战术节奏变换。
在秦朝强大的时候,因为军爵的制度化,以及对于训练,工具,兵刃等的标准化,以至于几乎所有的秦国将领,都不需要考虑什么细节上的差异问题,只要是弓箭手,就必定是使用统一的弓箭,在攻击幅度攻击距离上都是一致的……
原本秦朝的这一套模式,是非常犀利的,可惜就是汉代的时候,汉武帝之后的皇帝和大臣给玩坏了……
军功。
其实在后世军队之中,依旧有『军爵』的体现,当然相对会比较少一些,但是依旧不得了,可谓是跨越阶层的利器。
商鞅变法当中,明确的二十等军爵,个人社会地位,土地,财富与战场表现直接挂钩。士兵不再是『为诸侯王公而战』,而是为自己和家族的前程拼命。
这种制度激发了底层平民的战争狂热。同时,有意思的是,因为这一点也确保了统一的武器装备……
战功的计算是高度量化且标准化的,所以这就要求战场表现必须尽可能可衡量,可比较。如果武器性能差异巨大,同样的努力可能结果不同,军功制就失去了公信力。统一的训练和装备,保证了军功军爵的基础,同时个人对于军爵的渴望,也倒逼武器装备的一致性。
而这两点,又带来了对于将领军校的指挥简化,将领无需过多考虑士兵个体的『战斗意志』或『忠诚度』,因为军功制已解决了这个问题,所以军校将领只需专注于战术部署和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