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为了避免矛盾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想要和稀泥,最终却加深了根本矛盾!
一而再,再而三的腐朽根基的荒诞剧,难道只在晋朝上演么?
隋唐的君主们看到了问题,试图用科举这把看似公平的尺子来打破门阀。
唐太宗雄心勃勃地修订《氏族志》,意图重新排定世家座次,打压旧门。
结果呢?
编纂的大臣们依旧把崔氏列为第一等!
这像极了在后世之中米帝某些机构宣称『事实清晰,证据确凿』的嘴脸。
逼得太宗皇帝不得不亲自下场干预,强令将皇族李氏提至首位……
更致命的是,当均田制瓦解,国家的经济基础动摇,范阳卢氏这些嗅觉灵敏的旧族,立刻转向商业,用惊人的财富重新构筑影响力,从经济层面倒逼政治上层不得不向他们妥协。
这种庞然大物的『大而不倒』,超越了千秋万载,跨越了古今中外!
这到底是国家控制了资本,还是资本挟持了国家?
界限早已模糊不清。
查其本源,贯穿这千年痼疾始终的,便是那无形的枷锁!
思想!
或者说,被特定阶层垄断、解释、固化下来的『文化』……
理解了这一点,斐潜一纸檄文在山东引起的地动山摇,便不再是难以理解的奇观。
是因为斐潜文采斐然,字字珠玑吗?
不!
根本原因在于,斐潜和他所代表的关中力量,已经拥有了掀翻这张『思想之桌』的绝对实力!
这张桌子,并非表面上属于刘协的那张象征性的皇权之桌,而是深藏在刘协这尊泥塑木偶的阴影之下,那张由经学教条、门阀等级、利益分配规则共同构筑的、真正主宰了华夏数百年的『思想文化之桌』!
这才是让山东衮衮诸公感到灭顶之灾的真正原因!
这才是他们如此迅速地、如此『团结』地将刘协,团结这尊汉室最后的图腾,将其从深宫的尘埃里请出来,擦拭干净,高高架起,抬向汜水关战场的根本动力!
他们要用这面残破的『汉室』大旗,裹挟着千年来深入骨髓的『忠君』观念,以及底层百姓对『天子』那点朴素而模糊的敬畏与幻想,去点燃关内守军和山东民众心中那点残存的、对旧时代的最后眷恋。他们要利用刘协苍白的面孔和空洞的象征,去对抗斐潜那描绘着新世界、充满诱惑却也颠覆一切的蓝图!
而吸引刘协走出来的那根又粗又大的『胡萝卜』,能让他挺直腰板坐在颠簸的御辇中的『胆量』的来源,则是自御辇车驾两侧,那支由曹操派遣的,由『虎贲中郎将』夏侯杰统领的『三千』精锐铁骑!
因为视线和尘土的阻隔,刘协的目光无法穿透整个庞大的骑兵队列,自然也不可能下车去一个个清点那所谓的『三千』之数。
曹操说三千,群臣说三千,那便是三千!
看着像是三千,说起来是三千,那就是三千!
谁想要证明其清楚清白,就让谁自己去自证就是……
毕竟天子岂能下车,像个税吏一般去点数?这是对天威的亵渎!
这些骑兵,甲胄鲜明,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冷硬的寒光;刀矛如密林般指向阴沉的天空;胯下的战马行进间,马蹄践踏着干燥的土地,发出沉闷而连绵不绝的『隆隆』声,卷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色的巨龙。
队列整齐,气势迫人,似乎是自有一股百战精锐的肃杀威势,欲跨县跨郡追杀小小骠骑,完全不在话下……
每当刘协的目光投向窗外,总能迎上那些骑士们投来的,似乎饱含『敬畏』的目光。更有什长、都尉级别的军官,在与刘协目光接触的瞬间,会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般,猛地挺直腰板,以右拳重重捶击胸部铁甲,发出『嘭』的一声沉闷撞击,同时低吼,『大汉——万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