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中低层负责具体事务,如水利、屯田等事务的曹营中下层官吏,虽不敢在明面上表态,但内心对檄文中指出的『技之桎梏』、『豪强锢技』深有感触。一个管理河工的掾吏看着因缺乏新式工具和技法而进展缓慢的工程,暗自叹息,『若山东真得有工学士专司此事……唉!』
……
……
『《礼运》言大同之世:「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吾辈推己及人,欲使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沐华夏文明之光,共遵仁德礼乐之教!』
『嗟尔士庶!勿惑于流言,勿惧于变革。旧鼎已裂,新釜方炽!』
『顺此潮流者,必为百业之栋梁,开疆之先驱,共享寰宇升平之乐;逆此大势者,终为螳臂当车之愚夫,锢技守私之蠹贼,难免碾作历史尘埃!』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卷绢帛檄文,此刻正沉重地摊开在曹操面前。
空气凝滞,唯有曹操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侍从和护卫,站在角落之处,恨不得化身为阴影,连大气都不敢喘。
曹操并没有清扫桌案,更换砚台,而是默默的,一遍遍扫视着绢帛上那些力透纸背、却又字字诛心的文字。
『国之大蠹,民之巨贼』……
曹操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是愤怒?
是刺痛?
亦或……
一丝难以言喻的认同?
他自己何尝不是在与这些盘根错节的豪强势力角力?
他推行屯田,抑制豪强,甚至不惜举起屠刀,不正是深知这些蠹贼的危害?
他感到一种被窥破的恼怒,却又隐隐觉得对方骂得……
痛快!
可是这『大』和『巨』,同样也宛如刀锋一般,指向了曹操和曹氏夏侯氏……
『百业皆有专司,各精其艺,各展其能……此非裂士之途,实乃广士之义……』
曹操抓捏在桌案上的手,有些发抖。
这其实和曹操之前所提出的『唯才是举』多少是有些类似的,只不过曹操当时只是强调不必非要是『廉士』,但是现在斐潜几乎是将『唯才』推行到了极致!
甚至不再局限于传统的『士』,而是囊括百工百业!
曹操感到一阵强烈的共鸣,但如今这知己,却是他必须碾碎的生死大敌!
这种矛盾让他胸中气血翻涌。
唯有打破门第,以实绩论英雄,才能在这乱世中凝聚真正的人才。斐潜此论,几乎是对他用人策略的理论升华和制度性确认!
这让他既感欣慰,又感恐惧。他仿佛看到无数寒门才俊、百工巧匠,正被这檄文吸引,如百川归海般涌向关中!
他欣赏斐潜的魄力,甚至嫉妒对方能如此毫无顾忌地打破桎梏,而他,却不得不戴着汉室丞相的镣铐,在世家大族的夹缝中艰难腾挪……
『使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沐华夏文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