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县,崇德殿。
大殿之外,晚风呼啸,卷起死气沉沉的大汉旗帜,似乎是在竭力的进行挑逗,『再来跳啊,再来舞啊』……
殿内,沉香在鎏金铜炉中无声燃烧,青烟袅袅,却驱不散雕梁画栋间弥漫的腐朽气息。
整个宫殿颇为昏暗,烛火摇曳,又将两条稀薄的影子,投射在地。
一人玄袍按剑,挺拔如山岳将倾;一人衮服端坐,单薄似秋叶悬枝。
坐在上首的,伸着脖子往下;立在下首的,却是抬着头傲然。
天子刘协,端坐御榻,十二旒白玉珠帘微晃,难掩眼中交织的复杂光芒。
他凝视阶下那熟悉又憎厌的身影……
大汉丞相曹操曹孟德。
往昔此人入宫,虎步鹰视,睥睨之气直逼御座。
今日,虽依旧玄衣佩剑,眉宇间却难掩……
疲惫倦意?
还是强行掩饰的颓丧?
刘协心中,升腾了些难以言喻,甚至是有些近乎于卑劣的快意。
宛如悄然滋生的冰层暗流。
你个曹孟德,亦有今日乎?
曹操深深一揖,动作无可挑剔,声音沉静无波:『臣曹操,叩见陛下。万岁。』
礼数么,要说周全也是周全标准,却无半分暖意,也没什么诚意。
『丞相平身。』
刘协的声音透过珠帘,带着刻意维持的平淡,『丞相星夜兼程回銮,所为何事?莫非荆襄有变?抑或……汜水告急?』
刘协还是有些稚嫩,他刻意点出汜水关,目光如针,欲刺穿曹操平稳的气场。
曹操腰背挺直如松,目光坦然迎向珠帘,『陛下明察秋毫。臣此来,非为荆襄。荆襄之地,子孝当之,虽骠骑军诡谲,然一时难分轩轾。臣所忧者,乃颍川门户,陛下安危是也。』
曹操说完,略一停顿。
刘协目光一凝,在长袍大袖之中的手也不由得紧握了一下。
这是……
威胁于我?
『骠骑大将军斐潜,』曹操声音陡然转冷,如刀枪上的寒芒,『挟并凉虎狼之众,仗火器之利,已破巩县,今顿兵汜水关下。其势汹汹,非止图一关一城,意在……直捣许县,动摇大汉,倾覆国本!』
曹操说道最后四字,咬得极重,目光如炬,直视刘协。
珠帘之后,刘协牙紧咬,脸颊上的肉抽动了一下。
动摇国本?
动摇的是你曹氏权柄,还是我刘汉江山?
他心中冷笑,但表面上却配合着曹操说道:『竟至于此?子廉素称勇毅,汜水亦天下雄关,竟不能阻其锋镞乎?』
曹操微微眯起眼,眼中掠过些许阴霾,沉声说道:『子廉浴血奋战,将士用命。然骠骑火器,摧枯拉朽,非人力可当。巩县土垒,半日而崩;兵校忠勇,殁于阵前。今汜水虽在,然内乏粮秣,外无强援,军心摇动,岌岌可危矣!』
曹操拱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臣星夜急归,唯请陛下……赐诏令以安军心,定国策以御强敌!』
『诏令?定策?』刘协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缓缓抬手,拨开几串玉旒,目光毫无遮挡的与曹操锐利眼神撞在一起。
诏令有用?
这不是笑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