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伊阙关的旌旗,带来几分寒意,也卷动着曹操空荡荡的衣袍。
曹操瘦了很多。
原来是矮矬子,但多少能撑起衣袍来。
现在一瘦,就显得又小了一圈,连衣袍都有些空荡荡的。
他独立关头,眺望北方那片烽烟渐起的河洛大地,身影在夕阳下拉得细长,却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与瘦削。
他,老了。
曹操自己都能感觉到,精力正不可抗拒地从这具躯体内流逝。曾经的『乱世之雄』,现在更像是『乱世之熊』了。
一个被重重压力榨干了血肉的老人,只剩下嶙峋的骨架和一颗仍在疯狂计算、不甘落寞的心。
他手中的牌,确实不多了。
天子刘协是一张底牌,但这张牌更像是一面旗帜,能聚拢一些人心,却无法直接转化为战场上的胜势。
而且这种『人心』,更像是赌桌上的虚张声势,表示自己能凑出一副大牌来,稳吃对面的对手。
而另一张,那最后的一张底牌……
他攥在手里,掌心甚至因用力而微微出汗,却迟迟不敢,也不能轻易打出。
赌桌的规则他很清楚。
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在于其未知性。
谁先亮出来,谁就失了先手,将应对的策略交给了对方。
他想藏到最后,藏到那一锤定音或是绝地翻盘的时刻。
谁先亮出底牌,谁就被动,但是想要不那么早的亮出来,就必须有筹码扛得住。
可是现在曹操的血条很空了。
他面前的筹码,已经不多了。
他的血条,在连年的征战、内部的倾轧、以及斐潜不断施加的战略压力下,已然见底。
尤其是冀州。
秋风起,马膘肥。
乱兵,乱贼。
乱贼,乱兵。
傻傻分不清楚。
曹操丢出冀州这几乎毫无防备的这块肥肉,目的就是为了让赵云等人哄抢。
还有空虚的豫州,徐州……
曹操经历过太多了。
按照他过往的经验,没有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尤其是那些被不通汉字,不知汉语胡人骑兵。
可以说,抢掠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本能。
因为胡人的生存环境,就是掠夺,就是肉弱强食。大草原上,羊吃草,狼吃羊,没有任何的沟通途径,唯一有效的方式就是手中的刀枪弓箭。这是和汉人完全不同的生存环境,也就造成了完全不等同于汉人的律法,以及道德观念。
胡人可以很热情的招待远方而来的陌生人,甚至是倾尽所有的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当然,也会很随意的拿起割肉的小刀,像是杀一头羊一样割断陌生人的喉咙。
在胡人眼里,招待和杀戮,并不矛盾。
所以曹操知道,就像是偷腥的猫永远都管不住自己的爪子一样,只要沾染上了冀州的肥油,赵云再想要约束手下的胡人骑兵,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一旦放开那道口子,让胡人的铁蹄踏入冀州,让汉人的鲜血染红他们的战刀,那么所谓的盟约、纪律都将荡然无存。
汉人的血,没那么容易清洗干净。
届时,北域军将不再是纪律严明的军队,而会重新变回一群无法控制的蝗虫。
他们或许能重创冀州,但也必将彻底失去河北民心,并将自己拖入战争的泥潭,再难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