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峻原本以为,这温县之中有重兵,又有粮草储备,再加上高墙深沟,周边是焦土一片,即便是没办法支撑一年,也能撑个半载,实在不行再差也能支撑三四个月,结果现在……
任峻一想到要是去这么去面对曹操……
想到曹操那双深不见底、寒光凛冽的眼睛,想到夏侯渊、曹纯、曹休,以及乐进等人的下场,任峻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夏侯氏曹氏都战死沙场了,难不成他这个联姻对象就能多金贵?
不行!
绝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找到一个理由!
一个能说得过去的、足以让曹丞相转移怒火、至少能分担他罪责的理由!
任峻的目光在帐内慌乱地扫视,最终死死钉在了挂在营帐一侧的、标示着冀州南部尤其是河内郡的舆图上。
河内……温县……
安阳……审氏……
忽然,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迅速盘踞、壮大。
『是了……是了!』
任峻猛地站起,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之前的惊恐被一种找到『替罪羊』的急切所取代,『非是我不救!非是程使君无能!是内贼!!是河内那些首鼠两端的士族!是他们勾结骠骑,里应外合!』
任峻猛地指向舆图上安阳的位置,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看看!安阳先前叛乱!那崔氏、高氏!还有之前那些蠢蠢欲动的河内豪强!若非审氏在安阳提前发难,挫败了崔氏、高氏献城投降骠骑的阴谋,安阳恐怕早已不保!连安阳都差点被他们卖了,何况温县?!之前程使君说在城头看到骠骑营中有河内子弟,这不就是明证吗?!』
任峻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发现』就是真相,是救命稻草,『温县之败,非战之罪,实乃河内士族通敌叛国所致!程使君定是察觉了内奸,急于清除,才引发了内乱!骠骑军能如此神速破城,必然是城内有人接应开门!否则,便是天兵下凡,也绝无可能!』
任峻心思大定,旋即召集众军校幕僚,然后对着闻讯赶来的几个心腹幕僚和军校,唾沫横飞地阐述着他洞悉了骠骑军的『阴谋』……
『我军之所以在安阳暂驻,绝非怠慢!正是为了稳固后方,震慑这些心怀叵测的豪强!若非本将坐镇安阳,弹压地方,审氏岂能及时挫败崔氏之谋?若安阳有失,则冀州门户大开,后果不堪设想!温县之失,罪在河内士族通敌!罪在那些吃里扒外的奸佞之徒!本将……古人有云,欲攮外当先安内!某这是在为主公清除隐患!』
一番长篇大论下来,任峻自己都信了,他目光扫过帐内众人,『立刻!起草奏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主公与世子之处!详述安阳崔氏、高氏等勾结骠骑之罪状!详述审氏力挽狂澜之功!更要痛陈河内士族离心离德,乃温县失陷之祸根!本将坐镇安阳,非为避战,实为稳固后方,断敌内应!温县之失,非战不力,实乃内贼难防!』
幕僚们面面相觑,心知肚明这是将军在为自己开脱,将战败责任一股脑推到地方豪强头上……
但是现在么,任峻若是没什么好下场,他们也同样要承受恶果。
于是,很快一封措辞激烈,将河内士族描绘成通敌卖国主谋,并且极力渲染任峻在安阳的平叛之功,并将任峻按兵不动美化成『坐镇中枢、稳定后方』的奏报便炮制出来。
任峻看着那封明显是甩锅的奏报,心中的恐慌稍减,但一丝寒意依旧挥之不去。
他知道甩锅的理由多少有些牵强,但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只要给个上头能不追究的理由就是了……
多少年来,大汉不就是如此么?
『发出去,发出去……』
任峻挥了挥手。
他走到帐口,望着外面依旧连绵的阴雨,安阳城灰色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他低声自语,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内贼不除,何以攘外?温县之败,咎在彼等……咎在彼等……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还要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是的,在这样的局面下,任峻确实还有时间,但是明显也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