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也说并非人人如此,说明您知道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甚至不用太多,一个县或者一个镇有那么三两害群之马,就足够害得百姓民不聊生。”
冯田无言以对,垂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师雁行却来了兴致,又走到临街的窗边,指着外面一眼望不到头的沿街铺面道:“冯大人,您信不信,但凡在街面上立足的商家,无论大小,有一个算一个,都有关系。”
亲友就不用说了,没有的,只要时间久了,保不齐就成了哪位小官、大吏的干儿子、干外甥、好兄弟。
逢年过节的,谁少了送礼不成?
“一路走来,我没对不起任何人,没做过任何违背天地良心的事,我带领老家乡亲们发家致富,给老家修路盖房。乡亲们顿顿吃得饱,天天穿得暖,老人孩子饿了有肉吃,病了有钱有大夫看,孩子们能读书,长大了能挣钱……”
师雁行道。
“你这是越俎代庖,”话赶话说到这儿,也算推心置腹,冯田叹道,“你也说在其位而谋其政,你不在其位,却做了官府该做的事,长此以往,必招祸患。”
师雁行没想到他能说的这样诚恳,当下微怔,也很高兴自己刚才没有咄咄逼人。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冯田很多时候确实不大讨喜,但此人也确实没什么坏心。
师雁行长长吐了口气,示意冯田回去坐。
“冯大人,承蒙您不弃,听我说这些话,请坐吧。”
见她不似一般年轻人孤傲自大,冯田也有些惺惺惜惺惺,果然回去坐下,又吃茶。
重新坐下,两人一时没有着急开口。
过了好久,师雁行才问了个看似偏题的问题。
“今天的事,出了这门就不会再入他人之耳,大人待人至诚,我也斗胆问一问,若可以,大人希望天下是什么样的天下呢?”
这个问题,但凡对面做的是别人,打死师雁行都不会开口。
但冯田不太一样。
他轴,执拗,有种更甚于裴远山的天真。
冯田有些意外地看了师雁行一眼,迟疑片刻,还真就说了。
他的话很质朴,简单来说,就是有钱的适可而止,将多余的钱财分散给穷人,好叫大家都不至于饿死。
说到兴起,冯田甚至指着师雁行身上的缎子袄说:“光你这一身袄子,就够六口之家一冬的嚼用了。”
意思就是养蚕纺丝劳民伤财,有那个精力,还不如都用来种地,能养活更多人口。
师雁行失笑,“您还挺会想的。”
都穿棉麻,造价自然就下来了,可能行吗?
不可能。
师雁行反问道:“您去江南一带做过官吗?”
冯田自嘲一笑,“江南富庶,哪里轮得到我?”
师雁行点点头,“那就是了,但凡去那里正经做过官,也说不出这话来。”
冯田:“……”
他老脸微红,多少有些羞恼,可也知道师雁行说的是实话。
他以前确实有过类似天真的想法,可后来去西北戈壁做过官后,就止住了。
哪怕知道现在,也还有不少读书人是这么想的:
西北那么多土地,干嘛光种草?种庄稼不好吗?
江南富庶,一年可达两熟甚至三熟,为什么种桑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