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惊起,朱标亦立刻蹙眉,追问:“几月身孕?”
童子哽咽:“八个月了!
方才挑水路滑,就……就倒了。”
朱瀚瞬息间已跨出门外:“朱标,你随我来。”
两人疾步赶至村中一处土屋,只见一妇人正侧卧于床,唇白如纸,手紧捂腹部。
屋中无一人会医,只剩哭声与慌乱。
朱标不敢怠慢,撩袍跪下,将手覆于其腕,虽不通脉理,却感其指尖已冷。
朱瀚沉声:“附近可有郎中?”
童子摇头:“平日里只请镇上药行的李老儿,他这几日去了州里。”
朱瀚一转头,忽问朱标:“你可识草药?”
朱标一怔,摇头。
朱瀚叹气,掀开门帘唤来屋外长者:“速煎姜汤,热罐敷腹,催暖为急!
叫人快往镇上奔!”
他语声不高,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那老者应声而动,几个村妇忙碌起来。
朱标却第一次显出些手足无措,低声道:“她若有事,怎么办?”
朱瀚淡淡答:“那便叫你记得,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写成章、评为议的。”
片刻后,屋中生暖,妇人唇色略有好转,腹中胎动渐平。
朱标一颗心才缓缓落下。
他站在屋中,低头望着稻草床上那张早已疲惫的面孔,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那妇人微睁眼睛:“小……小婉。”
“你这胎第几胎了?”
“头一胎。”
朱标轻轻点头,目光沉静。
傍晚,雨势稍歇,妇人已能进食,村人纷纷来送谢,手中或鸡蛋,或粗布,或糖米,朱标一概不收,只让朱瀚拦下。
村口破木亭前,老翁们将手中的豆花分碗递上,一人道:“官爷若不是寻差事,怕是不会来这等偏地。”
朱标笑而不语,朱瀚答:“我侄儿近日读书多,想看看纸外的人事。”
老翁感慨:“人事啊,写不得,管不了,改不动。
可若真有人愿来听——那便该留下个名字。”
朱标缓缓站起,望向远山雨歇后的暮色:“我不能留名。”
“但我会记下今日——记下你们说的、笑的、哭的,以及那妇人的手。”
“我将来,若能管事,会记得她该活下来,不是靠命运,而是靠制度。”
老翁闻言一怔,随即低声道:“你是个能记事的人……但愿你也能做事。”
回程路上,朱标沉默许久。
朱瀚终于开口:“你今日之行如何?”
“我曾以为权责清晰,法制明确,便可成政。”
朱标道。
“可今日我见,一纸册文敌不过泥泞路;一句策问,不敌一碗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