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骑于前,忽然回首问:“皇叔,我今日所行,能记于朝录否?”
朱瀚答:“你若自录,必引非议。”
“你若他录——自然可传。”
朱标一笑:“那我便请百姓——替我传。”
朱瀚道:“你若真愿信民心,便莫只信他们欢呼时的你,也要能受他们指斥时的你。”
“今日你看到了什么?”
朱标低声道:“我看见——法不治人,人先要有心。”
“我要做的,不是让天下信我讲得好,而是让他们知道,我听得见。”
朱瀚扬鞭缓行,淡然应道:
“你若真能如此,那天下,不远了。”
三舍村头,柴火已燃起,炊烟与夜色交织于泥屋之间。
“客官留宿一宿?”
老妇从门内探出头,瞧见二人布衣湿裳,面有风尘,一瞧便非本村人,犹疑中仍是问出。
朱标拱手微笑:“若不嫌弃,愿借屋一宿,也愿帮柴水做工。”
老妇一听这话,打量朱标几眼,终是点头:“进来罢。
饭是粗的,地是冷的,爷若不嫌,就坐罢。”
泥屋中炕头微热,粗碗盛粥,窝头与腌菜摆上桌,简陋却不杂乱。
朱标与朱瀚并坐堂屋中,窗外小雨淅沥,桌上灯火微晃。
饭后,村中数户邻人相继而至,皆是听闻有南方差官来访,携酒两壶,自来相聚。
“听说你们是差官,可是东宫来人?”
一汉子豪爽直问。
朱标抬眸:“是。”
不加掩饰。
众人一哗。
“那敢问官爷——贡册折了,这份税,是不是就该轻了?”
“我们听上头说是‘均调’,可我们家地没变,税也没轻。
我们想问——那这折,折到哪去了?”
朱标闻言,不即答。
他看了看四周坐着的男女,略一拱手道:“我是东宫建德堂之人,受命微行探查民情,今日听诸位所言,才是真益处。”
“诸位想说的,不如都讲。”
众人起初踌躇,但不多时便打开了话匣子。
“我们王家田地本就少,前头老爹死了后丁口减半,合该折下三分税,结果还是一斤不落!”
“有些人家倒是折了税,但那是送礼给乡里的——官爷您问问,这叫均?”
“还有,那新来的巡役,说是东宫法令新规,连灶户也要登名入册……这不是又多出事来?”
一时间,屋内众声交叠,怨怼、疑问、夹杂着些许哀声,竟比白日议祠更刺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