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的最中央,吊着一个漆花灯罩的黄光电灯泡儿。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但,被这昏暗的灯光一照,却莫名地感觉店里更幽暗。
工作台后的老修理匠,是个不修边幅的大爷。头发乱糟糟,胡子一大把,连衣衫都皱巴巴地贴在身上。
他手边,放一盏l工作台灯,好歹比店里的灯亮多了。
“瞎子用什么手机?”他眼皮都没掀一下,就说。
“你说谁是瞎子?”冯可武快被憋疯了,找到机会,就打算发火。
“不是瞎子,还进我的店?门口的告示,看不到?”
老修理匠,一直用一种不悦且冰冷的语气,跟我们说话。
这时,他刚好修好了手中的手表,就拧了两下发条,放在耳边细细地听声音。
他抬起头来,我们才总算是看清楚了他的长相。除了不修边幅,五官倒是挺端正,尤其是一双双眼皮的大眼睛,透着与他年龄不符的神采。
“您是中国人?”我制止了冯可武的冲动,耐着性子走上前,好言好语地跟他说话。
老修理匠手上的动作,蓦地顿了一下,掀了掀眼皮,看了我一眼。
“嗯。”这个声音发得很奇怪,就好像是噎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却使劲儿发出来一样。
“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一只手机,需要加急修理。既然您是中国人,那么,都是同胞,还请您帮帮忙。”我把姿态放得极低,求人办事,总不好太过强势。
老修理匠拿着一块绒布,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手中的表,擦干净了,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的手表盒子里。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几分钟,他都没有再跟我说一句话。
冯可武几次冲动地想要开口,都被我拦住了。
后来,一个农民打扮的当地人,急匆匆地赶过来,用英文跟他说了几句话以后,他就把盒子递给对方,让他把表取走了。
而后,他竟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了工作台,关掉了工作台上的灯,准备打烊离开。
“喂,你什么意思呀?到底帮不帮忙?”冯可武再也忍不了了,一个大步上前,挡在了老修理匠面前。
“一句话都不说,算什么意思?”他瞪圆了眼睛,看着老修理匠,然而,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他任何一个表情。
我给冯可欣使了个眼色,让她和冯可文一起,把冯可武拉了出去。
他们走后,店里,就剩下我和老修理匠两个人。
冰凉的夜风从店门口灌进来,吹动了铜铃底下的流苏穗子。
“我知道您还热爱着中国!”我站到了老修理匠面前,话一出口,明显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流光闪动。
“从你店铺的装修来看,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很久了。如果不是因为爱国,不可能还说着一口这么流利的中文。”我给自己的断言,补充了一个解释。
老修理匠的唇角,慢慢地挑起一丝不屑的笑意:“你想多了。”
说完,他就想要绕过我,走出店门。
“既然这么爱国,那么,为什么要立下那么奇怪的规矩?为什么不接待亚洲顾客?”我伸出胳膊,仍旧固执地挡住他的去路。如果要说服他,就必须要知道他那样做的原因!
老修理匠默了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因为一个誓言。中国人最讲‘守信’二字,所以,回去吧,不要试图说服我。”
他
看穿了我的心思,在给了我答案以后,下了逐客令。
我的手,蓦地攥紧。
想过很多种理由,甚至把他想象成一个可恨的民族歧视者,却没想到,真正的理由会是一个“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