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确实是方圆百里内唯一一点翠色。
谢浮玉难以置信,“居然发芽了。”
几天前,乌尔萨拉的树枝被他当做撬棍测试混凝土环内的填充物究竟是什么。
几天后,被吞噬的树枝冲破厚重的土层,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厂房里迎来了新生。
殷浔撑着下巴想了会儿,顺手抓起脸贴着地的贵宾,随后按住对方破破烂烂的后脑,使劲儿怼进了黑乎乎的土里。
下一秒,尸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倒吸进土层,302号房的贵宾很快消失了。
宋星度见状,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峰:“唷,现成的饲料。”
谢浮玉不置可否。
他本以为刀是钥匙,贵宾的身体是锁,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乌尔萨拉的树枝代替刀成了新的钥匙。
“踏青。”
耳畔乍然响起李丽琼的声音,护士长大抵克服了某种心理障碍,独自穿过黑暗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冰冷尖利的刀刃悄悄贴上谢浮玉的脖颈,李丽琼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重复道:“踏青。”
她来厂房只是为了实现愿望,但这里荒废已久,阳光甚至无法破开阴翳灰霾照进室内,任何绿植都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存活。
谢浮玉在骗她。
李丽琼握刀的手微微用力,刀刃擦着皮肤洇出一道血线,谢浮玉不闪不避,只极轻地皱了下眉。
“很多年前,有一个盛产木料和药材的村子,村民因为交通不便,很难将囤积的作物卖到别的地方去。
直到某天,有一帮城里人下乡扶贫。”
护士长俯身,仿佛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他们带来了很多先进的机器,在河流上游修建起一家小小的制药厂,把原材料就地加工成产品,成批销往外地。”
“听上去好像是一桩双赢的买卖,对不对?”
谢浮玉没有回应,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黑暗中的某一点,似乎在等待什么。
李丽琼一无所觉,已然陷入了回忆。
“然后呢?”
殷浔不动声色地靠近,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然后?护士长的表情有一瞬空白,破碎的画面夹杂着滚滚浓烟从眼前掠过,脑海中猛然响起怪物的嗬嗬声,紧接着异变的村民四肢着地越过高墙窜向四面八方。
沿河矗立的灰色高塔轰然倒塌,断垣残壁坠进河里,连同那些没来得及销毁的药剂顺流而下,流入了广袤的大地。
生机迅速从这片土地流失,一并消亡的,还有数以万计的人口。
李丽琼死在重逾千斤的废墟之下,当时实验室垮得太快,她跟阿姐完全来不及反应,两人被束缚带固定在实验台上,像一台被压扁的仪器埋入地底。
“药厂所谓的特效药纯粹是噱头,为的是吸引村民自愿加入药剂研发,沦为人体实验的耗材。”
制药厂建成以后,村民们的健康不知怎地每况愈下,新生儿更是打娘胎出来便体弱多病,李丽琼也不例外。
他们大多患有呼吸道疾病,土方子怎么治都治不好,是制药厂适时抛出了橄榄枝,主动提供了一种新药。
参与实验的村民可以免费试药,李丽琼的同学、玩伴、邻居都曾是药厂的实验对象。
病愈的村民将跟随药厂的医疗队走出偏僻村落,前往繁华的大都市宣传新药。
李丽琼再也没见过他们,直到濒死之际。
她被砖瓦压进深陷的地坑,皑皑白骨随着松动的沙土浮出地面,彼时已经呼吸困难的李丽琼在堆积如山的尸骸里看见了许多张熟悉而尚未腐烂的脸。
那些她以为早已病愈的朋友,其实哪也没去。
护士长直起上半身,朝面前的混凝土环抬了抬下巴,“你可能想象不到,这座冷却塔足有一百多米高,他们就在那里面。”
塔有多高,土层就有多厚,百米高的土层内部,垒着所有死去的村民。
上一轮重建完成后,冷却塔被封闭在了厂房里,李丽琼单凭自己无法进入厂房,她都快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十里八乡的村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