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自小到大要做什么,希望什么,目标一向唾手可得,没有问题能难住他超过三天。
可是和钟离四怎么就走到这副田地?
分明数日前还如胶似漆。
鬼头林困了钟离四的族人两百年,这回他不知道三天之后自己还能不能想出破局的办法。
如果钟离善夜还在,会怎么做?
会帮他,还是会劝他?
“老爷子。”阮玉山靠在廊柱边,看着遥远的夜空喃喃,“走得真不是时候。”
第二天他去跟老太太请过了安,说自己带回来一个蝣人,也讲明了钟离四的身份——府里多了个重份量的人,于情于理总该让老太太知晓,最后才告诉老太太阮壁阮莹死在鬼头林,请老太太帮自己安抚阮峙一家遗孀。
后面两日他一如往常地陪钟离四起居吃饭,入了夜有时在耳房休息几个时辰,更多的时候是在钟离四房前守到天亮。
日子过得漫长又短暂,一直到五月二十六,钟离四在生辰这天,对阮玉山开口说话了。
“我想见百重三。”午饭时钟离四对他说,“你不让我出门,便替我去把他接回来。”
阮玉山先是一愣,意识到钟离四终于愿意同他说话,且又是默许他把百重三也接到府上同住,竟一时高兴到有些无措,表面沉沉地“嗯”了一声,手上却加快动作,粗糙地把饭几口吃完,起身就要离开。
才出了门,又回来,在钟离四面前迟疑地站了片刻。
钟离四以为他是提防自己逃跑,头也不抬地道:“放心,我身上刺青未解,要是游走太远,离开了阮府,你大可以调头,把我抓回来。”
说完余光却瞥见阮玉山还站在自己跟前。
他蹙眉抬头,看见阮玉山蹲下身,从贴身衣兜里拿出一根五色花绳,试探着抓住他的手,见他不反抗,才将花绳绕在他的手腕上。
“五彩绳,小儿戴着驱邪纳福,本该端午给你的……没来得及。”
阮玉山扔下这句话,便站起转身,马不停蹄出门了。
院子里再无旁人。
钟离四垂目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五彩绳,有少许的出神,那样的出神令他的眼底恍过一分眷恋与柔和。
他用另一手放在绳结上触摸了一下,很快又拿开,脸上恢复冷漠神色。
少顷,云岫进了院子,只站在房外,并不进屋打扰他。
钟离四明白,这是阮玉山不放心,叫云岫进来守着他。
他漱口擦过了嘴,掸了掸衣摆,走到床头的桌前,拿起七十五被衣衫包裹住的头颅,再踏出门,经过云岫身前时停下来:“屋子里太闷,我要四处走走,你若要跟,便帮我拿着这个。”
说罢便要将七十五递给云岫。
云岫见状,微微一怔,当即接了过去。
钟离四说走还真是随便到处走,走得漫不经心,像真是在府中欣赏景色似的,随走随停,遇到新鲜的,便问云岫这是什么地方,云岫自然应答尽答。
行至傍晚,钟离四到一处亭子下坐着休息。
这天的晚霞是紫红色,大片大片从边际处的峡谷顶上朝这边漫延过来,很是养眼。
钟离四吃着茶,举目对着那片晚霞看了许久,忽然对云岫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云岫低着眼道:“四爷请说。”
钟离四道:“你手里抱着的,是我族人……我一个哥哥的头颅,我从鬼头林摘下来的。”
云岫默然,却还是被钟离四捕捉到了他一瞬间的屏息。
阮玉山没把这几日的事告诉云岫,再云岫眼中,兴许他二人只是发生了什么暂时的矛盾,几日冷战,总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