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从马上俯下身,将耳朵凑到林烟嘴边。
只听林烟道:“老爷要去青楼你也不吭声!”
云岫脸上划过一抹震惊之色。
林烟见状,神色怪异地退开,来回打量云岫的脸:“你不知道?”
云岫缓缓在马上坐正,面上难得地变换了几次尴尬颜色,迟疑后只道:“老爷要去……自有他的道理。”
林烟还欲争辩,便听云岫身旁传来“嘶”的一声轻吟。
二人朝阮铃看去,只见阮铃面色发白,捂着肚子一个劲蜷缩腰腹。
“世子?”云岫将马驾去紧挨阮铃,“世子身体可有不适?”
阮铃进气短出气长地喘了两下,皱眉看向云岫:“怕是早上……吃坏了肚子……”
云岫便问:“可要去找太爷看看?”
阮铃抬手示意拒绝:“等我片刻,我去解个手。”
说着便放下缰绳下了马,不等云岫开口阻挠,已直奔宅子里去。
甫一踏入角门,阮铃不做犹豫,径直跑去钟离善夜的院子。
此时晌午,钟离四才同老头子吃毕了饭,陪人在院子里消食,以免犯了困彼此不消化——老爷子其实很少犯困,真正犯困的另有其人,因此消食一说,也说不清是老爷子陪钟离四,还是钟离四陪老爷子。
阮铃跑进院子时,钟离善夜正坐在大堂,望着天井里头下下来的大雪,怀里抱着那个装了两枝梅花枝的花瓶打喷嚏。
钟离四则一手端着驱寒汤药,一手叉在腰上,慢悠悠地在老爷子身边来回踱步,一边等着药凉,一边打趣:“这就是四百来岁的身子?我看也不过如此。一把老骨头了,还非要学话本上的人在雪里站一夜。也不晓得站这一夜,能叫阮招梦见你几回?”
人一损人,话就变多。钟离四也不例外。
他如今已不是饕餮谷的蝣人九十四号,而是活脱脱的阮玉山二号了。
钟离善夜呲着牙,伸出手指头指着钟离四想骂,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打了一个震天响的喷嚏。
钟离四颇为嫌弃地往旁边一躲,免得老头子的喷嚏打到他最心爱的这一身衣服上。
才一侧身,便见绕过假山来到大堂屋檐下的阮铃。
钟离四面色微微一沉,将药碗放到钟离善夜手边,拍了拍钟离善夜的手背,独自走出去,去到台阶上看着下头的阮铃。
他开口时语气虽有几分冷意,但见着自己的族人,难免心软,听着与平日便无任何差别:“怎么到这儿来了?出什么事了?”
阮铃左手抠着右手,低头斟酌了一会儿,最终一咬牙,跑上去附在钟离四耳边说了一句话:“爹要去青楼!”
钟离四脸色一变。
“……我刚才听林烟和云岫说的。”阮铃拽着钟离四的袖子,生怕他不信,“千真万确!”
钟离四先是低眼不说话,长长的睫毛遮完了他眼中神色,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但阮铃从他刚才的反应便看得出来,对于阮玉山上青楼这事儿,钟离四决不知情。
“四叔。”阮铃还握着钟离四的袖子,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境,像是有点替钟离四不忿,可另一边心里又有些暗自高兴。
具体在高兴什么,那都是些虚幻的想象。
不过阮铃觉得,这些想象很快就会变成真的了。
岂知钟离四在原地静默了一盏茶的功夫,只是回应他:“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阮铃显然还不甘心:“四叔,爹他可是——”
“他去青楼干我什么事?”钟离四打断他,转身要回大堂里,只留下一个侧影看了阮铃最后一眼。
一看到阮铃的脸,钟离四便顾念起对方是自己的族人,年纪又小,沉不住气又不懂事也是正常,便很快恢复了耐心,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如今是他的世子,要承大器,就要记得世家的规矩。”
世家的规矩——自来是没有儿子告发老子的。
阮铃好似无形当中又被钟离四往外推了一把,他方才还暗暗响得欢快的算盘突然落空,整个人垂下头,正打算做个道别,手中忽然被塞进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