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连具尸首都不肯还,说‘贱命一条,不如石头金贵’!”妇人说着大声流泪,连带着怀里的孩子也跟着哭。
陈东最后提及李彦,他声音陡然低沉,却更含刺骨之恨:“此獠掌括田所,夺民田三万顷!
焚民屋,掠民财,流民死于沟壑者十之七八!民皆咒其‘活阎罗’,如此酷吏,安能容于世?”
白布被他挥得猎猎作响,唾沫星子溅在阶前霜上:“此六贼,盘根错节,噬国如狼!今日金人南下,皆因边备废弛、民怨沸腾,非金人之强,乃此辈自毁长城!”
瞎了左眼的乞丐摸索着往前挪:“俺是大名府人,三年前李彦的人来括田,说俺家三亩薄田是‘皇家禁地’,不仅抢了地,还放火烧了俺的草屋!俺爹娘没跑出来,烧焦的身子都抱不起来啊!”
他朝着陈东磕头,额头撞在冻土上渗出血:“求陈郎君替俺们做主,杀了这活阎罗!”
喊冤声此起彼伏,像潮水般淹没了太学牌坊。
抱着亲人牌位的老妪,举着被强征土地文书的农夫,展示被打断胳膊的工匠,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六贼留下的伤疤,每个人的哭诉都像刀子,剐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陈东看着这些断胳膊瞎眼的百姓,喉结滚动着,将白布往石阶上一摔,声音比北风还烈:“诸位听听!这就是六贼造的孽!
江南百姓为花石纲家破人亡,河北父老被括田所逼得易子而食,边军将士冻饿而死,他们的家人却连尸首都见不到!”
陈东走到百姓中间,对着众人深深一揖:“陈某今日才算明白,六贼之恶,比蛮夷更甚!他们刮尽百姓的骨髓,掏空大宋的根基,如今金人叩关,他们倒想脚底抹油!”
他转身,朝着皇宫方向振臂高呼,声音里带着血味:“我们今日伏阙上书,不求别的,就求朝廷把这六贼交出来,让这些苦主,亲手剐了他们!”
第三十二章遍地狼烟(四)
“杀蔡京!”
有人振臂响应,声如惊雷。“剐童贯!”“烹王黼!”
数万人的怒吼汇成洪流,撞得太学牌坊嗡嗡作响。
陈东高举白布,背影在寒风中如劲松挺拔:“愿诸位随我伏阙,恳请朝廷除此六贼!贼除,则民心安;民心安,则金人可退!若天不佑宋,陈某愿血溅宫墙,以醒世人!”
“好!”
数百太学生齐声应和,举着写满“杀六贼”“抗金人”的白布,跟着陈东往宣德门走去。
路过酒肆时,掌柜拎着两坛酒追出来,往他们怀里塞:“喝了这酒,壮壮胆!要是朝廷敢拦,俺这酒肆的伙计都跟你们去!”
百姓簇拥如潮,砖石瓦砾在脚下碾作碎粉。
北风卷着他们的怒喝,穿透重重宫墙,直逼那歌舞升平的紫宸殿,那里,正是六贼盘踞之地。
宣德门外,皇城司亲事官正带着人拦路,看见涌来的人群,吓得脸色发白,举着刀喊:“官家有旨,聚众闹事者斩!”
陈东往前一步,把白布顶在头上,直面着刀光:“将军看看这上面的字!蔡京祸国殃民,童贯私通金人,王黼卖官鬻爵!这些事你敢说不知道?
你每月领的饷钱,是百姓辛苦流汗种出来的,是民脂民膏!现在金人要来了,你不护着我们,反倒帮着奸臣挡路?”
“你!你敢违抗圣旨?”亲事官刀抖得厉害。
“圣旨?”
陈东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若圣旨是让奸臣当道,让金人践踏中原,那这圣旨就是废纸!”
他身后的太学生们跟着喊:“诛杀六贼!保我河山!”
皇城司亲事官担忧惊扰贵人,于是举着鞭子驱赶人群,却被陈东一把抓住:“你敢打百姓?此地皆是大宋的赤子忠臣!”
“就是!”
妇人往脚边扔了块冻硬的土块,“我男人在边军当差,上个月来信说军饷两个月没发了,每天吃的都是清汤寡水,你们管过吗?”
喊声像滚雷,震得宫墙都在抖。很快,数万人围了过来,扛着锄头的农夫,拄着拐杖的老兵,他们的喊声撞在朱红的宫门上,溅起一片片愤怒的回声:
“还我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