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怀义浑身一震。
是啊,那个只会打猎、酗酒、宠幸奸佞的皇帝,才是葬送大辽的罪魁祸首,自己等一众人回天乏术。
“父…父亲…”年轻人喉咙里发出受伤哀鸣,猛地扑过去抱住耶律怀义冰冷的马靴,“儿错了!儿子糊涂!”
脸颊死死贴着冰冷的皮革,“从今往后,儿子就是大金的子民…是…是拴在马桩上的鹰犬,任由女真贵人驱使鞭挞。”
他蹲下身,摸了摸儿子渗血的后背:“上药。”再不看地上的儿子一眼。
目光投向南方太原城灰暗的轮廓。
雪片扑打在脸上,融化的冰水滑进嘴角,苦涩如胆汁。
喉结艰难地滚动,无声的嘶吼在胸腔里冲撞:战啊!南朝皇帝!让你的子民挺直脊梁!让我这亡国奴看看——汉家的骨气,能否比契丹弓折得更慢一些!
让我等知道,究竟谁才是中国!
。。。
风雪在元帅帐外呼啸,粘罕端坐于铺着整张黑熊皮的主位,铁铸般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帐内兽脂灯吞吐着浓浊的烟雾,映照着陆续抵达的西路大军核心人物的脸:彪悍凶戾的突合速,沉稳如山岳的完颜娄室,目光深邃如古井的完颜希尹(谷神),以及面色铁青、肋下裹伤的银术可,他虽战败,但作为开国名将,依旧有资格列席。
帐门紧闭,隔绝了寒风,却隔绝不了弥漫的血腥气与失败的阴霾。
粘罕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银术可脸上,声音低沉如滚石:“三千精锐,折损殆尽。银术可,你让皇帝赐给你的白狼旗蒙尘了。”
银术可豁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刚欲开口,却被粘罕抬手止住。
“按老规矩。”粘罕站起身,低沉的声音不容置疑,“河浴议政!把脑子洗干净了说话!”
帐内众将神情一肃,这是白山黑水间流传的习俗,部落贵族们在江河里洗澡游泳议事。
胡俗旧无仪法,君民同川而浴,肩相摩于道。
《松漠纪闻》载:“酋长受事,必浴沐剃发,裸身入帐,示无兵刃之藏。”
还有与之等同“国有大事,适野环坐,画灰而议”的记载,即遇到国家大事,众人到野外围坐,在地上画灰来讨论,且讨论内容保密。
十几名亲兵上前,引着元帅和将领们走向帐后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溪流,寒气刺骨,冰水混合着碎冰碴。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了赤裸的身体,即使是久经沙场的猛将也不由得倒吸冷气。
粘罕第一个沉入水中,冰冷河水漫过他虬结筋肉上的旧伤疤。
突合速紧随其后,冰冷的刺激让他发出一声低吼。
银术可咬着牙,肋下的伤口被冰水一激,痛得他肌肉抽搐,但他硬是一声不吭,将头埋入水中。
娄室神色平静,动作沉稳,缓缓浸入水中。
完颜希尹最后一个入水,他闭上眼,似乎在感受水流,也似乎在整理思绪。冰水刺激下,所有身份、地位的差异似乎暂时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