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血雨伴腥风(二)
云中山南麓的风裹着雪粒子,打在人脸上生疼。
李骁拽了拽破烂的衣襟,露出的胳膊上结着层薄冰,那是昨夜在山涧取水时溅上的,此刻早已冻得麻木。
身后传来石猛的咳嗽声,这小子前天摔了一跤,却硬是咬着牙没掉队。
一行人躲进山中半月,此时粮食都吃光了,且山上越发寒冷,根本待不住。
“阿郎,再这么走,马都要啃树皮了。”李全武拄着枣木拐杖,喘得像风箱。
他身旁的契丹马耷拉着脑袋,原本油亮的鬃毛纠结成一团,沾着草屑和冰碴。
这半月在山里绕来绕去,别说豆料,连准备的草料都被啃得干干净净。
有个村民昨晚偷偷去摸马,被老仆一拳头打翻在地,才算保住了这十匹金贵的马。
李骁蹲在雪地里,抓起把冻硬的土块捏碎。
二十多张嘴把从村里带的粮食啃得精光,连预定藏马料的山沟都不敢去,前天远远望见那里飘着炊烟,八成是被占了。
他扫了眼身后的队伍,十六个老弱妇孺里,有三个走几步就要跌倒,全靠旁人架着胳膊,嘴唇干裂得像老树皮,呼出的白气都带着颤音。
“卢大哥,你看那村子。”
李骁朝斜坡下努嘴。山坳里的村落冒着几缕青烟,土坯墙在雪地里泛着灰黄色,看着倒像是没被兵火染指的样子。
被称作卢疯虎的汉子正用布巾擦他那根顶门棍,他便是那位棍法超绝的老卒,闻言抬眼望去。
这三十多岁的汉子原本是猎户也当过兵,之前在山中打猎,家人都死在金人屠村那天,现在硬是把名字改成了卢疯虎。
此刻他眉头拧成个疙瘩,木棍在手里转了个圈:“看情况。”
“耿固,你带三个人去看看。”李骁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仅剩的百文铜钱,“买点粮食,打听清楚这是哪。”
耿固苦着脸接过钱袋,他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被冻出了冻疮,肿得像个发面馒头:“李东家,这山里的村民都野得很,怕是……”
“少废话,”石勇把刀往雪地里一插,震得雪粉四溅,“拿了钱还不给粮,就抢!”
“不可。”
卢疯虎赶忙阻止,木棍往地上一顿,“咱们现在要的是活路,不是结仇。”他盯着耿固,“好好说,就说你们是逃难的,买点粮食就行,不进村。”
耿固带着三个村民溜溜达达下了坡,临走时还回头望了眼,那眼神活像要去闯狼窝。
李骁让其余人往密林里退了退,只留精壮在坡后盯着村口。
谁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太阳爬到头顶时,村口传来骂骂咧咧的声响,夹杂着摔碎东西的脆响,接着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李骁心里一紧,刚要让石家兄弟下去看看,就见耿固带着人跌跌撞撞跑上来,脸憋得通红,嘴里用河东路的土话骂骂咧咧:“恁他娘的这群土匪!真是活见了鬼!”
“咋了?”石猛急道。
“给钱了!”耿固把钱袋往雪地里一摔,空袋子沾着泥和冰碴,“收了爷们的钱,就给了碗掺雪的凉水!”随即将事情说了一通。
另一个村民也跟着骂:“还拿锄头赶俺们!要不是跑得快,腿都得被打断!”
李骁捡起钱袋子,入手冰凉,这种事他们见得多了,只是这次更加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