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阳光正烈,将咸阳城青石板路面晒得有些晃眼。
蒙大将军府邸门前一如既往的肃穆安静。
一辆没有任何徽记、样式极为普通甚至显得有些陈旧的青幔车辇,却在一队同样装扮寻常、但眼神精悍的护卫簇拥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府门不远处。
府门值守的护卫刚觉有异,正要上前询问,大管家蒙安已闻讯快步走出。
当他看清从车辇上缓步下来、身着深紫色常服、面白无须、脸上总是挂着一团和气的笑容之人时,心中猛地一凛,慌忙上前躬身行礼,声音都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不知赵府令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来者正是中车府令、深得始皇陛下信任的赵高。
他今日出行极为低调,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势,却让蒙安这等见惯风浪的管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无妨,本官也是顺路过来瞧瞧。”赵高笑容可掬,声音尖细柔和,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蒙安略显惊慌的脸,“蒙大将军可在府中?”
“在的在的!府令稍候,小人这就去通传!”蒙安连声应着,几乎是小跑着转身往府内急奔而去,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
恰在此时,蒙挚正带着一行人从二门走出,准备返回城外骊山大营。
他一身玄色劲装,发髻束得一丝不苟,更衬得面容冷峻,英气逼人。
身后跟着吕英、白辰等十余名亲信甲士,个个精神抖擞,军容严整。
而阿绾则混在队伍中间,她显然还没完全睡醒,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掩口打着小哈欠,眼角泛着困倦的泪花,发髻虽依旧梳着那标志性的歪髻,却因一夜奔波而略显毛躁,与周围甲士的整肃形成了鲜明对比。
蒙安气喘吁吁地赶来,压低声音急道:“五郎君!赵府令……赵府令在门外!”
蒙挚脚步一顿,眉头瞬间锁紧。
赵高亲自来访,且如此低调,绝非寻常。
他立刻对吕英白辰使了个眼色,让他们暂缓出行,自己则整了整衣袍,快步向府门迎去。
来到门前,蒙挚抱拳行礼,姿态恭敬却又不失武将风骨:“不知府令驾到,蒙挚有失远迎。”
赵高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仿佛真是偶遇故人子侄般亲切:“小蒙将军今日怎地得闲在府中?莫非也是听闻大将军归来,特来探望?”
他目光扫过蒙挚身后的甲士队伍,在那群高大的身影缝隙间,似乎瞥见了一个娇小的女子身影,但他目光并未停留,仿佛全然未觉。
“正是。末将近日沐休,恰逢祖父归来,便回府探望,宿了一晚。”蒙挚回答得滴水不漏,语气平稳。
赵高笑眯眯地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问道:“哦,对了,听闻昨日骊山大墓工地上,又掘出了些不干净的尸骸?小蒙将军打算如何处置啊?”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却极有深意。
蒙挚心中一凌,面上却不动声色,略一沉吟,答道:“回府令,此事之前已急报陛下知晓。陛下示下‘知道了’。末将打算今日便命人将尸骸清理出来,另寻一处稳妥之地掩埋,以免惊扰陵寝工程。”他刻意强调已禀报始皇,并将处理方式限定在“清理掩埋”这等事务性工作上。
赵高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摆摆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哎,此等琐碎事务,何须劳动陛下圣听?陛下日理万机,操心的是四海升平、帝国万年之基业。骊山工程浩大,历时漫长,期间偶有不便,自行处置便是了。小蒙将军日后不必事事禀报,徒增烦扰。”
“喏,末将谨记府令教诲。”蒙挚垂下眼帘,抱拳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