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咸阳城渐渐进入沉睡之中。
长街上一片死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犬吠,更衬得夜色深沉。
白日里还算热闹的蜜饯铺子早已上好厚重的门板,大门紧闭,只有门缝底下依稀透出一点微弱如豆的油灯光芒,显示内里还有人未眠。
铺子内,一男一女正压低了声音说着悄悄话,语气时而急切,时而甜蜜,浑然不知自家这小小的铺面之外,早已被两拨心思迥异、剑拔弩张的人马悄然包围,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这微弱的光亮。
忽然,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
她走得不快也不慢,脚步轻盈,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团不小的东西,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径直走到胭脂铺子门前,停下脚步,伸出手指,轻轻叩响了门板。
“阿姐?阿姐?你睡了么?开开门呀。”声音小小的,柔柔的,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既不至于惊扰四邻,又能清晰地传入屋内。
很快,胭脂铺子里有了动静。
一点豆大的灯火光芒逐渐移近门边,伴随着窸窣的脚步声和卸下门闩的轻响。
“吱呀”一声,铺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
胭脂铺的老板娘和她丈夫一同出现在门后。
老板娘依旧穿着白日那身藕色曲裾,外头随意披了件褂子,发髻有些松散,脸上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惊讶。
她丈夫是个身量不高、面相敦厚的男子,穿着白色的中衣,外面套着件半旧的深蓝色短褐,同样一脸疑惑地打量着门外的不速之客。
“咦?怎么是你?”老板娘看清来人,惊讶地低呼出声。
“阿姐,”门外的阿绾仰起脸,露出一抹乖巧的笑容,还举了举怀里那捆显眼的麻绳,“麻绳我都买到了,那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哦,我会做到的。我找到你家妹子了。”
“什么?!你找到小樱了?她在哪儿?!”老板娘这一惊非同小可,声音陡然拔高,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丈夫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嘘!小声些!莫要惊动了巡夜的军爷!”他一边说,一边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阿绾,迟疑道:“你是……白日里来买胭脂的那位小姑娘?”
“是我是我,”阿绾立刻点头,笑容愈发甜美无害,“大哥好记性。我就是特意来告诉你们好消息的,找到小樱阿姐了。”
“她人在哪里?快说呀!可急死我了!”老板娘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压低声音了。
阿绾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紧邻的蜜饯铺子,“就在隔壁呀。”
“什么?!”老板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下意识地又惊呼一声,随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里的惊讶迅速转化为怒火,“我……我白日里去问过袁伯的!他老人家亲口说没见着!”
“那是袁老伯没见着,”阿绾眨眨眼,语气笃定,“可他家孙子大牛哥哥,肯定是见着了呀。”她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仿佛早已看透一切。
老板娘的脸瞬间黑沉如水,胸脯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道:“好哇!我就知道这死丫头跟袁家大牛眉来眼去的不对劲!害得我提心吊胆一整天!真是气死我了!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怒火攻心之下,她猛地转身,抄起倚在门边那根足有手腕粗的顶门木杠,气势汹汹地就冲向隔壁蜜饯铺子,“哐哐哐”地用力砸起门来,那架势仿佛要将门板砸穿。
阿绾早已机灵地闪到一旁,躲在了胭脂铺老板夫妇的身后,踮着脚尖,一副兴致勃勃准备看热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