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归不知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变得僵硬麻木。他才缓缓站起身,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般,踉跄地走到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勾勒出冰冷而繁华的轮廓,却丝毫无法照亮他内心的晦暗。
他走到酒柜前,机械地取出一瓶烈酒和一个玻璃杯。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公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没有加冰,直接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他端着酒杯,瘫坐在沙发上,身体深陷进柔软的皮质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与张楚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活泼灿烂的笑容,她叽叽喳喳像只小鸟般的声音,她毫无保留的依赖和崇拜,她偶尔使小性子时嘟起的嘴巴,还有她刚才在监控里…那决绝冰冷的背影。
他又想起了叶桉,想起了夏瑾言。
叶桉聪明、独立,虽然也会吃醋撒娇,但她经历过风浪,懂得权衡利弊,甚至在某些方面能与他并肩,某种程度上,她能理解这个世界的复杂和灰色地带。
夏瑾言更是如此。她成熟、冷艳、强大,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掺杂着博弈、征服和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即使知道彼此可能不是唯一,他们也维持着一种危险的平衡和默契。
可张楚然呢?
她才多大?心思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世界里非黑即白。她的喜欢是全心全意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她对他投入的是最纯粹的、近乎崇拜的爱恋。
对她而言,“男朋友”这个词,意味着唯一,意味着全心全意。
而自己…却亲手将这份纯粹打得粉碎。
让她直面如此丑陋不堪的真相——她全心全意信赖喜欢的男朋友,不仅是个骗子,还和她敬畏的老师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把她带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家里…
这种背叛和冲击,对她那个年纪和心境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她心理的接受能力,远远无法和早已在社会染缸里沉浮的叶桉、夏瑾言相比。
顾云归又灌了一口酒,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他想起当初和夏瑾言出现矛盾时,他可以用尽手段,软硬兼施,一步步重新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因为他们处在同一个复杂的维度,懂得游戏的规则。
可对张楚然…
他还能用什么方法?
继续用谎言去圆?她还会信吗?
用物质去哄?那是对她感情的侮辱。
甚至用强硬的姿态去逼迫?那只会让她更害怕,更远离。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计可施。
因为这一次,他触碰的,是一颗最纯粹也最脆弱的心。而这颗心,已经被他伤透了。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灰白。
顾云归才缓缓抬起头,将杯中最后一点烈酒饮尽。酒精灼烧着胃,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也异常沉重。
他望着空荡荡的客厅,这里还残留着昨晚她带来的短暂欢笑声,此刻却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冷香。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其苦涩而无奈的笑容,对着空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做某个沉重的决定,声音沙哑而低沉:
“这次…不像当时挽回瑾言那样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痛楚,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尊重小学姐的选择。”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这意味着,他放手了。
放手让那只曾经无比依赖他、围着他欢快歌唱的小鸟,飞离他编织的、充满谎言的牢笼。
即使他知道,这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酒杯从他手中滑落,滚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残留的酒液浸湿了绒毛,如同他此刻晦暗的心情。
天,快要亮了。
但某些东西,似乎已经永远停留在了这个冰冷破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