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克望江、宿松、岳西的巨大胜利,如同最醇烈的美酒,其醉人的气息不可避免地渗透进靖乱军的骨髓里。
中军大帐内,武阳的目光在地图上不断向前延伸的标记线上巡梭,虽然面容依旧保持着主帅的沉静,但那份因势如破竹而滋生、急于一举锁定胜局、彻底压垮荀仲业的迫切心绪,已如暗流般在他眼底涌动。
恰在此时,一份由前沿斥候“历经艰险”才送回的情报被火速呈递至他的案头:侦得荀仲业一支规模可观的运粮队,正从一条名为“黑石涧”的相对偏僻的河谷小道绕行,试图向庆城方向输送一批紧要粮秣。
几乎像是命运的巧合,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名外围游骑“偶然”抓获的魏阳军“散兵游勇”,在经过“严厉”的讯问后,也“意志崩溃”地吐露了类似的消息,甚至提供了更为精确的路线与大致经过的时间节点,细节相互印证,显得无比真实。
“元帅!此乃天赐良机啊!”一名新近因功被提拔、名为王焕的原囚营将领,难掩脸上的兴奋与急切,大步出列进言,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尖锐,
“荀老贼连失重镇,粮道必然吃紧,军心浮动!若能一举截断这支粮队,不啻于断其筋骨,寒其肝胆!末将不才,愿亲领一军,星夜奔袭,必为大军夺此粮秣,献于帐下!”
帐内一些同样被胜利鼓舞的将领也纷纷出声附和,求战之心炽热。
武阳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那条蜿蜒穿过河谷的细线,地势图显示那里相对开阔,虽两侧有缓坡丘陵,但并非绝险之地,利于部队展开和快速机动。
连胜积累的强大自信,对荀仲业已陷入左支右绌困境的战略判断,最终压过了那一丝本能的警惕。
羽扇轻摇的诸葛长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缓缓开口。
“主公,荀仲业用兵,向来以稳健缜密着称。此番运粮,路径选择似乎…过于‘顺畅’,消息来源也略显巧合,是否…”
“先生未免过于谨慎了!”
王焕迫不及待地打断,语气中甚至带上一丝不被信任的委屈与反驳。
“荀仲业如今捉襟见肘,可用之兵皆龟缩要点,抽调兵力护送粮草已属勉强,选择这等偏僻小道正是其力有不逮的无奈之举!岂能因无端猜疑而坐视良机溜走?若让其粮草安然入城,庆城防务更固,届时我等攻坚,岂不徒增弟兄伤亡?”
武阳的手指在地图上那条河谷线上重重一点,终于下定决心。
“机不可失。王焕,予你五千精兵,其中步兵四千,骑兵一千,即刻轻装出发,沿此路线急进,务必截下粮队,若能夺取则夺,不能则尽焚之!动作务必迅猛,得手后即刻撤回,不得恋战!”
“末将得令!必不辱命!”
王焕大喜过望,抱拳领命,转身大步出帐点兵而去。
冬日的阳光照耀在他锃亮的铠甲上,反射出耀眼却隐隐透着一丝浮躁的光芒。
五千兵马很快集结完毕,抛弃了部分辎重,轻装疾行,沿着情报所指的路线,迅速进入了那条宽阔的黑石涧河谷。
河谷内,冬日的河水流量不大,潺潺流淌,两岸草木已见枯黄,视野极为开阔,一切显得异常平静,甚至能听到鸟鸣。
王焕志得意满,不断催促部队加速前进,斥候前出数里,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不久,前方斥候飞马来报:发现运粮车队!就在前方数里处!
“全军加速!冲过去,夺下粮车!”
王焕精神大振,大吼一声,一马当先。
部队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发现猎物的狼群,加速冲向谷地中央那支逶迤行进的、覆盖着苦布的车队。
魏阳军的押运兵似乎惊慌失措,象征性地抵抗了几下,便四散奔逃。
王焕一马当先冲到一辆粮车前,兴奋地用战刀猛地挑开枯布——下面露出的,却是金黄色的干草,而非预想中的粮袋!
他又疯了一般连续劈开旁边好几辆车,无一例外,全是干草!
一瞬间,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猛地噬咬在他的心脏上!
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中计了!是陷阱!快撤!后队变前队,速退!”
王焕的声音因极致的惊骇而扭曲变形,声嘶力竭地大吼。
然而,已经太晚了。
仿佛整个河谷都活了过来,化作了嗜血的巨兽!
两侧那些看似平静的丘陵之后,在同一时间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战鼓声和喊杀声!
无数面魏阳军的青黑色旗帜如同地狱里长出的丛林,瞬间竖满了两侧山坡!
紧接着,是无数弓弩弦线松开汇成的死亡风暴般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