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神混杂着未散的惶恐、对未知的茫然,以及被死亡极限压迫后滋生出的、孤注一掷的凶狠。
他们像提线木偶一样,茫然地跟随着新的长官,融入那庞大而沉默的战争机器。
仅仅经过一夜仓促到极点的休整,这支焕然一新又充满内在张力的庞大军队,便再次开拔。
旌旗蔽空,刀枪并举,反射着初升朝阳冰冷的光。
接近七万人的队伍,如同一条彻底苏醒的远古巨蟒,沉默地碾过大地,带着无可阻挡的压迫感,扑向它的下一个猎物——望江城。
当这支庞大到超乎想象的军队,如同从地底涌出般突然出现在望江城外辽阔的旷野上时,城头上的守军骇得几乎魂飞魄散。
他们之前正疲于应付靖乱军先锋部队不间断的袭扰和佯攻,身心俱疲,以为那已是敌军全部的主力。
此刻,极目远眺,只见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潮水漫无边际,金属的寒光刺得人眼睛发痛,无数面“武”字战旗和靖乱军旌旗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狂舞,阵列森严,一股实质般的杀气如同乌云压顶般扑面而来。
尤其是那冲杀在前阵的数万靖乱军百战老卒,刚刚经历三大囚营的辉煌大胜,挟大胜之威,人人眼中都燃烧着嗜血的渴望和必胜的信念,气势汹汹,仿佛一群挣脱了锁链、亟待饱饮鲜血的洪荒猛兽。
“靖…靖乱军!是武阳!武阳的主力到了!”
“天杀的!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快看那边!那些穿着号衣的…那不是我们囚营的囚犯吗?他们怎么…怎么反倒……”
无法理解的震惊和深入骨髓的恐慌,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城头。
警钟被发疯似的敲响,但那急促而凌乱的钟声,在无边无际的敌军和震天的杀气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增添了几分绝望。
守将声嘶力竭地呵斥着,鞭打着手下,试图重整秩序,稳定军心,但士兵们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惊惧、苍白的面色和颤抖的手脚,却昭示着士气正在雪崩般瓦解。
武阳立马于中军那杆最高的“武”字大纛旗下,玄色铁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他面容沉静如水,甚至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战前动员,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座在恐慌中颤抖的城池,然后,稳稳地举起了手中的佩刀,刀锋向前,轻轻一挥。
动作简单,却重若千钧。
“攻城。”
简单的两个字,通过号角和战鼓,化作了撼动天地的进攻讯号!
“呜——呜呜——”
“咚!咚!咚!咚!”
苍凉的号角声撕裂长空,沉重暴烈的战鼓声如同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杀!!!”
早已按捺不住、杀意沸腾的苏落、韩章、项莽等新锐将领,如同数支最锋利的箭镞,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各率本部精锐兵马,脱离本阵,如同决堤的狂潮,以骇人的速度直扑城墙!破城首功,近在眼前,谁能不眼红?
谁能不拼命?
惨烈的攻城大战,瞬间爆发至最炽烈的状态!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并非乌云蔽日,而是无数支箭矢组成的死亡阴云,从城上城下同时对射,密集得几乎遮蔽了阳光!
箭矢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凄厉嘶啸声,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噗噗噗的入肉声不绝于耳,不断有人中箭,惨叫着从云梯上摔落,或是原地扑倒。
厚重的蒙皮盾牌上瞬间就插满了白羽,如同巨大的刺猬,举盾的士兵手臂被震得酸麻不堪。
一架架高大的云梯被数十名士兵喊着号子,疯狂地推靠上城墙顶端。敢死之士口衔利刃,一手持盾护住头顶,顶着守军拼命砸下的滚木礌石、泼下的恶臭沸油和灼热金汁,悍不畏死地向上蚁附攀爬!
不断有人被巨大的原木砸得骨断筋折,惨叫着坠落;有人被热油浇中,皮开肉绽,发出非人的哀嚎滚落梯下;但后面的人眼都不眨,立刻踩着自己同袍尚且温热的尸体和鲜血,毫不犹豫地继续向上猛冲!
巨大的冲车,包裹着浸湿的生牛皮,在数百名精壮士兵“一、二、撞!”的整齐号子声中,如同疯狂的巨兽,一下又一下地猛烈撞击着望江城那厚重包铁的城门!
咚!咚!咚!
每一声撞击都如同巨锤狠狠砸在守军的心口,城门剧烈地震颤呻吟,门闩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上面的铜钉和木屑不断崩落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