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象中的千军万马,没有前呼后拥的威势。
只有师徒二人,两匹沾染风尘的寻常战马。
然而,当武阳的身影清晰地、一步一步踏入这盛大仪仗的视野中心时,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瞬间笼罩了全场!
那是一种久经沙场、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凛冽煞气,一种历经生死劫难、看透世情百态的沉静与渊渟岳峙的威严。
他手中那柄斜挂马鞍的银鳞枪,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内敛而致命的幽冷寒光,无声地、却无比清晰地宣告着——柱国上将军,武阳,归来了!
谢飞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堆砌起更盛、更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上前去,声音洪亮得近乎夸张:
“武将军!柱国大人!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
“将军洪福齐天,竟能从那龙潭虎穴、必死之局中安然归来!实乃我刘蜀之万幸,社稷之洪福!下官奉王命,率文武百官,在此恭迎将军凯旋归朝!”
谢飞直起身,笑容满面地伸手虚引。
两侧文武百官如梦初醒,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参差不齐,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恭迎柱国将军归朝!”
武阳勒住马缰。
战马喷着白气,停下脚步。
他目光平静地、缓缓地扫过眼前这盛大而虚假的场面——掠过谢飞那张堆满热情笑容却眼神冰寒的脸,掠过两侧官员或敬畏、或惊疑、或幸灾乐祸、或闪躲不安的眼神,最后,落在那如林般矗立、刀枪闪烁着寒光的禁军阵列之上。那
森严的阵列,与其说是护卫,不如说是无声的威慑与囚笼。
“有劳丞相,有劳诸位大人。”武阳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的喜悦、愤怒或疲惫。
“武阳侥幸未死,特来向大王复命。”言简意赅,不卑不亢。
“将军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谢飞笑容不变,侧身让开道路,姿态恭敬,“大王圣心喜悦,已在宫中备下盛宴,为将军接风洗尘,庆贺将军脱险归国!请将军随下官入城!”
武阳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他轻夹马腹,战马迈开沉稳的步伐
。银鳞枪随着马匹的起伏,在鞍侧微微晃动,枪尖寒芒流转。苏落紧抿着唇,策马紧随其后。
少年绷紧了全身的神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如同芒刺在背。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但更多的,是深藏不露的恶意、冰冷的算计,以及来自禁军阵列那毫不掩饰的、带着铁锈味的压迫感。
师徒二人,就在这旌旗蔽日、华盖如云、刀枪林立、百官“恭迎”的盛大仪仗环绕下,如同投入巨大漩涡中心的两叶孤舟,缓缓驶近了雒城那巍峨高耸、如同洪荒巨兽张开森然巨口的城门。
沉重的城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又在他们身后,带着令人心悸的沉闷声响,缓缓合拢。
最后一线天光被隔绝在外,雒城深重的阴影瞬间将他们吞没。
王都的宫阙楼台在望,那里等待他们的,绝非美酒佳肴,而是更加莫测、更加凶险的风暴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