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驰骋疆场打磨出的将领威厉,足以震慑大多数。
最先后退的是畸形人,它拖着残破的身躯撞进阴影。接着是野狗和怪胎,它们像是突然找回了恐惧,争先恐后地逃窜,触须和断肢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很快,周遭的活物都滚下沙丘,消失在夜色之中。
赵水看着它们消失的方向,终于撑不住,落身在地。
在这一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创下的“困灵”之术究竟有多可怕。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他心道,“还有异形的人和兽,比三代县更甚千倍,莫非与璇云石有关?”
无人解答。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脱离高地,找地方隐蔽起来。
赵水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几乎是连滚带滑地到了坡底。沙砾被风吹得打在脸上,他顾不得浑身的疼痛和血伤,不停向前,直至找到一处三面环绕的凹口,才蜷起身子,缩在了背风处。
一下子将可用的星灵全部拿出来,身上的禁锢开始发作,丹田里像是被塞进冰块似的,寒意顺着血流往四肢蔓延。夜幕降临时,沙漠彻底撕下了伪装,狂风卷着沙粒呼啸而过,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衣服。赵水把自己埋进温热的沙层里,牙齿还是控制不住地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似的疼。他缩成一团,恍惚间竟想起那年生辰时围炉煮锅时的场景,虚幻的暖意让他眼皮越来越沉,逐渐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阳光再次扎进眼睛。
赵水挣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活着——沙面被晒得滚烫,贴在皮肤上像要灼出燎泡。他爬起来时,昨夜冻僵的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
就这样,赵水开启了漫无目的的恶渊之旅。
白天和黑夜开始变成无休止的酷刑。白日里太阳把沙丘烤成金色的炼狱,他踩着烫沙往前走,影子被拉得细长又迅速缩短,最后缩成脚下一团模糊的黑。到了夜里,寒风又会准时降临,他得留心躲避那些随时在暗处发起攻击的“异物”,还得在冻僵前找到新的坡底,把自己埋进沙子里,听着风声数着心跳,猜想天亮时自己是否还能睁开眼。
他记不清走了多少天。起初他还会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辨认方位,后来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机械地挪动脚步,踩在被风抚平的毫无痕迹的砂砾上。
直到某天正午,他瘫倒在一座沙丘顶端,忽然轻轻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分明不吃不喝,却竟然没有饿死,连昏迷都没有。他意识到了两件事,一件,是这个地方死不了人的,那些“怪物”死不了,他也一样,所以即便此时沙漠里出现把刀,他抹脖自杀也是徒劳;另一件事,就是这恶渊海,他可能真的走不出去了。
无论生死,他都见不到想见的人了。
赵水的心枯竭下去,没有继续走下去的欲望了。他仰身倒下,任凭日光贪婪地汲取他喉间所剩无几的水分,不再动弹。连入夜后,又出现个黑影向他鬼鬼祟祟地靠近,他也不再躲闪了。
对方却在他十步之外停了住。
“你是灵人吗?”风中刮来一句男人的问话。
没人理睬。
“我问你,是不是灵人?”对方又靠近两步,说道,“你是哪个门的?我是摇光。”
赵水的呼吸顿时卡顿。
他直起身,用星灵点起手烛。微弱的光亮映在二人之间,赵水才看清那人的长相——是个五十来岁的正常人的形貌,除了脖子上有红痕,右臂的袖口上空空荡荡没有手,还有露出的脖颈和胸膛处有大块的垢印。
“你是谁?”赵水问道,发觉好久没说话,喉咙竟几乎哑了。
“恶人罢了。就叫我摇骰子!”对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蓝光,说道,“开阳门。呵,开阳竟然也有判到恶渊的人,哈哈……你叫什么,犯什么事进来的?”
赵水的眼睛眨了下,答道:“我叫水舀子……在外弑兄叛乱。你既然为摇光门人,想必便是当年反星派里的人吧?”
“有眼光。你也是叛乱啊,看来星城这些年也不好过。诶,你这灵力还能当做蜡烛,倒挺稀奇。”那“摇骰子”笑着套近乎,又往前了两步。烛光下,他滴溜着双眼打量赵水,在看见破烂衣衫里的皮肉时骤然愣住,眼神狠厉又疑惑道:“你怎么没有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