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恒气息微喘,在他父亲的拦止下停住脚,扯出笑道:“路上买的,送你!”
赵水掂量了下,是满满的一壶酒。他忍住眼眶的酸意,笑着把酒壶举起,喊道:“谢了!”然后再次转身,将双手的枷锁递向迎来的管元守长。
管元在看到囚犯的这张脸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啊,管守长。身体可好?”
“还那样。”管元扫了赵水浑身上下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湖面如画,云层的偏移让它染上不同的情绪,仿佛一张会变的脸。这里的景色与他处完全不同,美不胜收,赵水徒步向前,一时竟忘了身上枷锁,很快,便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湖边。
“上船。”管元说道。平日里他不会再多言语,但是面对熟面孔的情况实在少,他便好心多添了几句道:“我们会把船推到湖中,船随水潮深入湖面,进入恶渊海。”
“好。”赵水握上船檐,又停住道,“敢问守长,恶渊海究竟是何地方?”
“我们没进去过。反正不会像这外面这样诱人。”
“进入恶渊的人,真的永不再回得来吗?”
管元闻言猛地抬眼,眉峰瞬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收紧下颚线,严肃地凝下脸来,回道:“许多人出发之前都这样问过我。我的回答都一样,恶渊海虽是炼狱深渊,也是赎罪之途,涤清罪孽者,会自己走出来。”
“那若心中无罪呢?”
“凡尘之人,怎会无罪。踏入恶渊的更是恶果种种。”管元顿了顿,说道,“你若真有心出来,那就得真的进去才行。”
赵水的手攥成拳头。
他手脚一用力,扯断了身上枷锁。在守长等人的惊诧抽刀中,撩起残破的衣摆,翻身上船道:“出发吧。”
木板微晃,承住了他的重量。
管元面露困惑,但未停歇,立即抬手吩咐干活。
岸边一人拽动粗绳,帆布“哗啦”展开,像被风唤醒的巨鸟翅膀。船前两人背着缰绳在浅水中迈步,另外四人在船尾奋力一推,船底与湖滩传来摩擦声,挪动数丈后,彻底滑入水中。
水波顺着船舷漾开圈圈涟漪,船身先是微微一顿,很快随着水波向湖面深处飘去。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赵水斜靠在船身旁,将酒壶打开仰面喝了一大口,朗声道,“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呵呵。”
酒滑过咽喉,够香、够辣。
就在赵水听天由命时,一声沉闷的钟鸣毫无预兆地自天边传来,撞入耳膜。
悠长而凝滞的回响在湖面荡开,像巨石坠入静水,压得空气都沉了几分。紧接着,又是一声……
这哀沉之音像一根针似的精准扎进赵水的神经,他浑身猛地一僵,脸霎时褪尽血色,惊惧从骨髓里翻涌上来。
传音钟鼓……不、不是的。
头顶像被重锤砸中,眼前的光影突然扭曲,湖水、帆影都开始旋转。酒壶“嘭”地一声翻倒洒落,赵水控制不住手上的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又突然想到自己身在何处,立即咬牙支撑起来,在船身晃动中勉强辨认出岸边的方向,脚底往船檐一踏,展臂而起。
“这是幻听是不是、是不是!”他想向岸边的人喊,可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能看见岸上的人、远处坡顶的人,他们或回头或抬首,一个个姿态慌乱不堪。而苏承恒的身影自坡顶飞出,正向岸边极速奔来,显得那样急迫。
付铮、付铮……
无边的恐慌漫上来,赵水感到胸口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似的疼。
眼看就要临近岸边,忽然,湖面上大风乍起,一股无形巨力攥住了他的脚踝,竟将他往湖面深处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