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水眉头渐紧,悄然转脚。
认识此人这么些年,细细想来就没听他说过几句话,只因兄长对他万分信任,便也没多想。但话少之人向来心思深沉,赵水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你要走。”卫连提戟冲着他,说道。
“我与卫副门并不熟识,此番你驱散看守既打我又逼我走,实在让人难以安心。可以问句为何吗?”
卫连瞪着他,似带恨,又强忍。然后他说道:“南境降兵再次作乱,军心涣散无人约束,你要去……只有你。”
降兵,是困于星城被迫投降的那一万蒲单兵。那些人本就心思不定,又数目庞大,军队又同时失去了主将和城主两个主心骨,还被柳生泽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把着,肯定乱成一锅粥。若再起乱,遭殃的,还是那些已被折磨得千疮百孔的百姓们。
“素来只闻卫副门雷厉风行,没想到还有护百姓之心。你不怕,我回去之后拥兵自立、起兵谋反?”赵水问道,向戟勾的锐尖靠近一步。
“你不会。”
“你怎知我不会?难道你不怀疑,是我下的毒、是我派的‘困灵’?”
“因为主上信你。”
他的主上,赫连破,兄长?
赵水的疑心被这一句瞬间击碎,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愣愣地看着卫连,企图从他的目光中得到方才那句的确切证据。
卫连也给了他答案——他的眸中血红含泪,似有万千恨意,紧握戟勾的手几乎掐出血来,但他浑身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甚至没有用赫连破赐给他的戟勾攻击过赵水。
“你说兄长他,他信我?”赵水颤抖着声音道。
一滴水从顶部的石壁滑落。
“主上之心在百姓安危,你携敌外逃也好,拥兵自治也好,代城主不会出兵引战。”卫连沙声道,又握拳带有威胁之意,“清白,和百姓,你选什么?”
代城主?
付铮知晓他过来?
是了。若相熟之人来此,必会被人阻拦,但卫连心怀恨意,外面的人包括他赵水都以为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想让赵水身死之人千千万,反而会有人自发地为卫连清除所有看守障碍,放他进来“杀人”。但他们定想不到,此人竟是来放他走的。
“城主之事,还没头绪吗?”
“没有。”
赵水暗叹了口气。“百姓之安既为城主与代城主所念,自然也是我心中重中之重。我愿以一己之力,护南境百姓安康。只是,你放我走,不怕刑罚吗?”
戟勾下垂,砸在地上。卫连没有回答,抬脚从他身侧擦肩而过便要离开。
“卫连!”赵水忽然叫住他,乞求道,“他走之前,还说了什么?求求你,告诉我。”
卫连停住脚。
半晌,他才答道:“我到时,他已身中数剑。他说绝非赵水,让我听命于代城主。仅此而已。”
“绝非赵水。”这四个字让赵水胸口泛起一阵酸痛,几乎直不起腰。
“他走时……痛苦吗?”
“痛苦。没有死在为城劳心中,没有死在杀伐征战中,而被奸人暗害,主上……必然痛苦。”说完,卫连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他没有告诉赵水,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赫连破临死前还跟他说了几句话——那是只留给他的几句话,让他即便痛彻心扉,也不得不头脑清醒地,继续活着。
牢房中,只余赵水一人,仰面紧紧地闭上双目,任由泪止不住地流。
一脚踏出牢门,只见门边上,“陌听”陨链静静地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