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破眉头微紧,坐到榻旁给老城主的药用额贴调整了下方向,说道:“父上他自生病后就一直没有好,但是星城不稳,若传出去恐生更多事端,所以只有医官和几位门主知道。父上听闻你回来了,想看看你。水,靠近些吧。”
赵水听话走近,半跪在榻旁。
“吾都,听说了……辛苦了。”老城主口中挤出几个字道。
“不辛苦。”赵水摇头回道,寝殿中的寂静压得他声音夹紧了些,“都是为臣为弟应该做的。”
老城主无力地点点头。又撇过脸去,一动不动,不知道望着墙壁在想什么。
赫连破见状,移身榻尾的一处角落,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匣子,木雕精致,周边镶嵌了一圈珍珠。他递给赵水道:“你成亲之事,我与父上说了。这个是他的贺礼。这次叫你过来,一来是探望父上,二来——”
他的话哽在喉中。
“咳咳。”老城主咳嗽起来。赵水见榻边有汤匙,连忙拿起来,在赫连破的帮扶下给老城主润了润干瘪的嘴唇。
咽下一口水似乎对老城主而言是件极困难的事,他一点一点地动着腮帮子、喉咙,半晌才将水吞下去,然后气若游丝地对赫连破说道:“既定之事,兀自叨扰。”
“是。”赫连破应下父上的教导,再次看向赵水。
“二来。”他说道,“经过星医诊断,父上时日无多,恐怕……只能撑一两个月了。大丧之后需守孝三年,我想在此之前将你们的婚事办完,也好让父上有生之年,至少能看见他的一个孩儿成家立业。赵水,你觉得呢?”
一、一两个月……
赵水耳中恍如雷声滚过。
“我……”他有些无措,双膝“扑通”一声跪在榻前道,“是我不孝。父上病重,我却不知亦未在榻前侍奉过,我……”
“你之后若想来,便常来陪伴父上吧。”赫连破说道,然后转向老城主,“最近的吉日是八月初八,二十日之后,地点定在宫内的朗苑,父上觉得如何?”
老城主眼皮垂下,算是应允。
“水,你觉得呢?”
“尽听兄长与父上安排。”赵水低头道。
老城主的眼皮逐渐沉重,赫连破扶着他轻轻躺下,对赵水道:“父上累了,先让他歇着吧。水,我带去你看父上的赠礼,随我来。”
赵水手持木匣,跟在赫连破的身后往寝殿的侧门走去,离开前,他再次回眸望向那纱幔中的人,忽而觉得,此生和这位父亲的父子缘,实在太浅了些。
木箱中是一把钥匙,一把在昭星阶及以上的人使用下才可打开寝殿后门的钥匙。
赵水跟随赫连破踏入暗门,眼前骤然开阔。
幽暗的密室中,地面以青石铺就,中央赫然镌刻着一幅巨大的北斗七星图案。每一颗星辰的位置都凹陷下去,形成精巧的凹槽。此刻,已有四颗云石镶嵌其中,在微弱的光线下流转着朦胧的光晕,仿佛沉睡的星子。赫连破的靴底碾过石面上细碎的尘埃,他驻足在图腾前,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
“这些云石……”赵水蹲下身,指尖悬在离最近的天枢星云石三寸之处,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温热。石芯里交织的金褐色纹路随着他的动作微微发亮,又转瞬归于沉寂。
“一枚在白附子身上,还有一枚我交给了卫连。现在还剩下一颗阳云石,无论怎样利用其他云石召唤,都毫无反应,仿佛它不存在于世间。”赫连破的衣袖扫过开阳星空置的凹槽,说道,“如若说星城还有什么地方能藏住它,我想到了一处。但那个地方涉及星城根本,只有城主才能知晓,而且也无法查证。父上和我一直在研究这些云石,它们除了有些特别的功能外,还没发现有传说中有那样避天护地的力量。”
沉默在石室里蔓延,唯有云石偶尔发出琴弦般的嗡鸣。
赫连破突然转身,向赵水道:“所以,比起这些死物,父上与我更信眼前的人。水,父上以云石相托,将星城四方的安宁系于你身上,这便是父上赠予你的新婚之礼。”
这句话像烧红的烙铁,在赵水心口烫出深深的印记。
“我……”他喉头发紧,默默握紧了拳头。
石室里的七星图腾,再次泛起了微弱的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