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话,望向那正急得抓狂的员外。
赵水大概明白他没说出的话是什么。
那边季员外命令手下挨个掀地上的白布,捂着嘴皱眉去看,有的衣装齐整一眼扫过,有的烧得焦黑让他心颤。很快,又一个担架被抬出来,颠簸中从白布缝隙里垂下了一只薄袖白手,手上缠绕着已经融化一半的玉佩。那玉佩悬空晃动,在经过季员外身旁时忽然断了线坠落,季员外怔怔然拾起,上面“季望”二字已被蜡泪融得模糊,却刺眼无比。
寂然一瞬,只听一声凄厉哀嚎响起。
“我儿啊!”
他的双手颤抖着,紧紧攥着玉佩,指节发白,却没有转头去看那尸首,而是红着眼怒吼。
“你们县令呢?”
“不是说再呆几天就没事了吗?为什么会这样,让他给我滚出来,给我儿偿命!”
“贼人抓到了!”
县令大人恰好在此时带着一队衙役押着一个人走了过来。那人被五花大绑,衣袖撕裂露出黝黑垢印,脸上受过一番拷打,满是淤青,赵水一眼认出,那人是赵八一。
怎么会是他?
“季员外,纵火凶徒已然擒获,正是他!”县令高声宣布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和如释重负,“本官已查问明白,正是他昨夜灌醉守卫,混入牢中放火,致令郎惨遭不幸的。”
“没错,是他。”旁边的狱卒忙凑上前指认道,“说自己是下人的儿子,来过牢里好几次呢。”
县令则小心挪动脚步,使劲往边上靠,尽量让地上跪着的那名罪犯出现在季员外视野的正中央。季员外的怒火被周围话语牵动,转移到了眼前的赵八一身上。他死死盯着赵八一,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儿!”季员外声音嘶哑地问道。
不仅他,在场的其他衙役和百姓也都将目光汇聚到赵八一身上,很快,他们便注意到他左臂上的垢印,以及垢印旁明显被火灼烧过留下的疤痕。眼见为证,不必多想,众人已认定这场牢狱火灾是他犯下的。
唯独赵水知道,赵八一的垢印从初见时便一直如此,再没有增大过,而那疤痕,是当初都城起火时为了救孩童被火木砸伤留下的。
众目睽睽之下,赵八一却没理会季员外的问话,只是盯着牢门发愣,即便季员外恨得出拳,也没将他揍回神来。
“我要这个赵八一千刀万剐,为我儿子偿命!”季员外吼道。
“是是是,季员外放心,本官一定严惩不贷。”县令连忙点头哈腰,然后转头向清理现场的衙役问道,“伤亡情况如何?”
“回大人,现场有火药爆炸的痕迹,部分尸身不全。目前发现还有生命迹象的只有五人,其中一人清醒,一人伤重,三人昏迷。”
县令深叹口气,指着赵八一的鼻子骂道:“大胆贼子!竟害这么多人丧命于此,重罪难赎。”
季员外在旁恨道:“立刻,在这里给他处以极刑,告慰我儿之灵。”
“这……”县令有些犹豫。审案子毕竟是要按程序办事的,而且怎么说他也是一县之长,在百姓面前若表现得如此受摆布,岂不失了威信?可这季家人他又惹不起……
“你不动手我动手!”季员外再也忍不住,抽出手下的大刀便往赵八一头上砍去。
周围一圈人皆倒吸了口冷气——难道今日在这儿就看见星城取消已久的死刑斩首了?齐齐屏息,一时寂静。那赵八一眼见刀刃劈头落下,却束手难躲,心一横,闭上了双眼。
一道蓝光撞上刃侧,刀刃偏移,擦过赵八一的肩膀后重重落地。
赵水移步如风,挡在季员外面前道:“且慢。”
“谁拦我?”季员外怒不可遏,却在反应过来对方是灵人时硬生生止住动作。
“在下赵水。这位季员外,判罪问罚自有官府处置,您的悲痛我能理解,但切莫因冲动妄自动用私刑。”赵水说道。
“的确,私下动手有可能惹上天降星罚,便得不偿失了。”汪岚上前劝道。
听到“天降星罚”,季员外脚下踉跄几步,逐渐恢复理智。但他嘴上却没有放过,朗声道:“那有怎样?人在做、天在看,我为子报仇,顺应天理。来人!”他大臂一挥,拂袖背手。手下的壮汉仿佛接收到某种命令,立即提刀欲砍。
苏承恒出剑上前挡开,赵水则抓住赵八一的肩膀,将他一把提起旋身往后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