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结扯动了下,赵水见温生星长抽出刀身又拿起锯子,沉了沉气,走到木桌一旁帮他扶了住。
温生脚踏桌沿,向他笑道:“这伙计会感谢你的。”
然后他长臂一挥,只听“咯勒咯勒”的响动声,面前的这张人皮仿佛是个大盖子,被一点点地撬开边缘,粗暴而直接。
屋外的日光西斜,长长的树影落在房中,夹杂着一缕挣扎挤入屋内的橙光,反射在一串尖锐的工具上,甚为刺眼。
恍惚间对于赵水而言,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
待再从一次次的冲击中恢复大半理智,他感觉到浑身因冒出的冷汗而起了一阵阵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症状?”赵水直直地看着桌上的尸身,问道。
尸身被解剖,他们才看清里面,没有心、没有肺,没有肝胆脾胰,连支撑躯体的骨架,都宛若一根根细长的木筷,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粗细。
“温星长!”宁从善的眼泪已经逼在眼眶里打转,瘫在温生的脚边说道,“我是不是作恶了,我们——”
“不是。”温生斩钉截铁地回道,不再上扬的语调听起来竟比任何一个人来安抚都有说服力,“你做了件善事,因为他最后留在世间的话,给我们听了。”
赵水缩起眉头看向他,眸子中透着黄昏时分的微光。
他一直不太理解温生为什么叫尸体“伙计”、“老兄”,还说它有话对他们说——一个死了的人,还做得了什么呢?
但看着温生此刻黑邃的双眸,忽然间有那么一丁点儿,赵水能稍微体会到了。
“那它,说了什么?”赵水问道。
“全身血水,死于非命。”温生斜靠在桌边,低头端详着尸体,仿佛在看一个年迈的亲人。
他回忆着说道:“他先前得了怪病,咳嗽出血、入厕出血,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了治病,他夫人带他寻访百医、散尽钱粮,一直找来了星都城,希望能得星门医官救助。可还没入城门,他夫人就已因心力交瘁而亡故,可他连给她下葬入土的钱都没有。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要将尸身卖与我换她妻子一个体面的葬礼,所以我就答应了。谁曾想,竟还藏了这样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宁从善瞪着温生问道。
“生而不明,蒙受冤情。所用手法,堪称邪术。”温生星长低头收拾着工具,说道。
赵水心中一紧,重复道:“邪术?”
“记住,此事非比寻常,我会上报处理,你们万不可声张。”温生抬眸冲着二人咬牙低声道,“以免惹祸上身。”
他的目光寒冷而严肃,是另一副郑重其事的面孔,让赵水和宁从善感到心中凛然。
“是。”
“谨、谨记星长所言。”
他们两人拱手行礼,答道。
“那它怎么办?”赵水问道。
“再仔细察看下,做好记录,然后趁夜带出去给他找个好地方葬了。”温生答道,站直身子磨搓了下手,“对了,以后我伸出大拇指,代表取火,中指取水,小手指解剖,记住了吗?”
“是。”赵水应道。
那真希望他再也不要伸出小手指来,他心想。
屋内仅存的那一束斜光隐在了檐瓦后头,赵水转头重新去看那尸身,只觉得对它的那份恐惧与恶心感,已然消去大半。
可那深藏在后头的重重黑影,却让他从此蒙上一层畏惧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