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愣了下,“呵”地一笑,也不避讳,答道:“也没特意想着你,这不是正好碰上了么。不过说起来,这镇里还能跟我丁一和颜悦色絮叨半天的,也就兄弟你了!”
“那三起案子真与你有关?”
“你猜?”
“你脖子上,是他们说的‘星垢’吗?”
“哟,你真识货!”丁一一拍大腿,说道,“今儿刚印上的,镇里第一个。我就随手教训了个老叫花子,靠,就多出了这么个东西!”
他口中说的轻巧,但明显,带着对被印上这份“耻辱”的怒意。
“丁一。”见他如此模样,赵水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直视着他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当初,他还是个和自己一样,对习作有着别样的热情,且脑子灵光的小伙伴。
赵水是在适龄的时候去上学堂的,而且还是镇里最好的学堂。
但奇怪的是,他爹娘明明花了钱送他读书,却常常叫他逃课到店里帮忙,因此除了听点儿圣人伦理,真正让他感觉有趣的习课却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地上,即便他再聪慧,课业仍是很差。别人家都是父母逼着孩子上学好好读书,到赵水这里却恰恰相反,甚至有时他爹听说他为了读书而不去帮娘的忙,都会追着他打。
可少年脾性,偏偏就是越不让你干什么,就越想干。
于是赵水小小年纪,便成了邻里街坊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就是那时候,他发现了和他一样偷偷摸摸来听课的丁一。只不过,他是因为家中供不起读书,只能蹲墙角。赵水感觉和他“志趣相投”,因此常借他书看、给他讲解,甚至领他偷偷进学堂,变着法儿地藏,从未被先生发现过。
他记得丁一那时候说过:“就得学了才知道外面有多大,我可不想就憋在这个破地方,我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
然而,说这话不久后,他就没再碰到丁一了。
据说是他爹遭混混毒打,没钱医治,去世了,从此他便孤零一人,没了消息。再听说时,丁一已成街头混混的一霸。
那日遇见他,他依旧健谈而豪放,赵水还以为传言不过是传言。
“哼,我不就该变成这样?”昏暗的牢狱中,丁一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说道,“没娘没钱,老不死的赌钱把命也赔了进去,要是你,有我活得这么厉害?”
赵水闻言,闭了下眼。
“要是我。”他说道,“不会活得这么窝囊。”
这句话让丁一粗壮的身子一震。他抬起头,看着赵水的眼里溢满怒意。
这小子,从小就让他看不顺眼,现在仍是。
那日,他帮那人寻找“替罪羔羊”,说是找到了,就能学杀人的“星术”。正巧,偏偏碰到了赵水,他想,就是他了。没想到现在自己竟也被那人坑了一把,呸,没信用的,既然如此,衙堂之上拉赵水下水,何乐不为?
“你……”
眼见丁一生了气,赵水估量了下敌我的力量差距,立即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从地上摸起几块小石子,当做暗器防身。
丁一看着他的动作,滞了住。
他似是想起什么,蓦地一笑,说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
赵水自是不答。
“你跟我说说。”转眼间,丁一换了副面孔,笑着站起身道,“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在也出不去,跟我唠唠,怎么学的?”
“你别过来。”赵水将石子往前伸了伸,硬声说道,“没人说过我是从下往上且射到高台顶,刚刚你竟然说得清楚,说明当时你也在。我昨夜追着的那个黑影,就是你?”
被他猜中,丁一眼皮一跳。
见他提防的动作,再想想昨夜的情景,丁一自知轻易奈何不了他,立即恢复了先前的冷脸,嗤鼻一声,转身坐回乱草上,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赵水也沉默下来。
他找了个石台角,将上面的草往旁边推开,坐了下来。
玩着手上的石子,赵水垂眸看着地面,整理起思绪。
案子,有衙门去查,他自是不用想,也管不着。让他挂怀的,是那块坠牌,以及苏灵人看见坠牌时的反应。
联系起他爹的暗器功夫、一家四口外没别的亲戚,还有……很多很多。
他也曾猜想过,自己出生之前,父母是哪里的,又是怎样的人。但一次次,因他们的缄默与呵斥,放弃这颗好奇心。
现在,他有种感觉,这份答案,或许很快就有人告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