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星楚并未走向大堂或书房,而是带着他们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肃穆的殿堂外。门楣上挂着匾额,上书三个遒劲的大字——英烈堂。
推门而入,一股檀香混合着木头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
堂内光线略暗,一排排整齐的牌位静静矗立,烛火长明,香烟袅袅,庄严肃穆。
唐展目光扫过那些牌位,心中不由肃然起敬。
最上方,赫然是“大夏杨国公至宽公”之牌位。其下一排,他看到“大夏鹰扬军大帅贺成双”、“大夏密侯皇甫密”、“鹰扬军将军崔勇”、“义士楚山”……一个个名字,仿佛勾勒出一部鹰扬军与北境的壮烈史诗。
忽然,唐展的目光凝固在其中一个牌位上,身体猛地一颤。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走到那块牌位前,伸出手,指尖微微发抖地抚摸着上面的刻字——大夏鹰扬军郡城卫指挥使柳永安。
“柳兄……”唐展喃喃低语,眼眶瞬间红了。
柳永安比他年长十五岁,却因酷爱经义学问,与他这个当时的国子监博士书信往来频繁,互为知交。
当日柳永安在武朔城,旧伤复发又染重疾,消息传到天阳,唐展心急如焚,本想不顾战乱前去探望,奈何道路隔绝,终成憾事。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处,以这种方式“重逢”。
另一边,陈佳也停在了一块牌位前,泪水无声滑落。
那上面刻着:大夏靖宁军李江。正是他们结义兄妹中,最早战死的老五。
严星楚默默走到主位前,将秦冲的骨灰罐,小心翼翼地、端正地放在那块早已备好的“大夏靖宁军秦冲”牌位之前。
他后退三步,整理了一下衣袍,然后深深鞠躬,一鞠,再鞠,三鞠。每一次弯腰,都沉重无比。
堂内一片寂静,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跳动的噼啪声。
无形的哀思与敬意在空气中流淌。
良久,严星楚直起身,声音恢复了平静:“走吧,去大堂说话。”
来到帅府大堂,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茶水。
严星楚看向眼圈依旧泛红的陈佳,直接开口道:“陈夫人,你的兄长们,二哥吴婴、三哥盛勇,如今仍在执行秘密任务,就在天阳城。他们一切安好,只是身份所限,无法与你联系。六弟陆节,则在东牟,亦有要务在身。”
陈佳猛地抬头,惊喜交加,惊得是二哥和三哥在天阳城,她却没有见到;而喜的是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
她立刻起身就要行大礼感谢。
严星楚同时站起,虚扶一下:“陈夫人不必如此!他们是你的兄弟,也是我严星楚的兄弟,岂敢受谢?”
他话锋一转,目光看向唐展,语气变得客气:“唐先生,若不介意,可否移步书房,我们单独聊聊?”
陈佳立刻明白过来,连忙道:“大帅,相公,你们聊,我带孩儿先去安顿。”
她很清楚,严星楚要与唐展谈的,绝非私事。
一个丫鬟立刻上前:“陈夫人,请随我来,住处早已安排妥当。”
待陈佳离去,严星楚便引着唐展来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布置简洁,书架塞满了书卷文书,墙上挂着北境及周边地域的巨幅地图,透着一种务实的气息。
丫鬟重新上了茶后便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二人。
唐展并未过多寒暄,品了口茶后,竟是主动起身,恭敬问道:“严帅,在下冒昧,有一问请教。不知严帅如何看待‘教化百姓’之事?”
严星楚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且一上来就问及根本。
他略一沉吟,便朗声道:“唐先生快人快语。在下以为,教化非是空谈道德文章。以文化人,乃是根本,旨在开启民智,明事理,知荣辱。但在此乱世,教化更需与实学相结合,使其有一技之长,能安身立命。我鹰扬书院如今便设有经义、算学、格物、农事、匠造乃至基础律法医科等科目,虽初创粗糙,亦是此意。”
他侃侃而谈,虽非字字珠玑,却理念清晰,脚踏实地。
唐展听着,眼中亮光渐盛,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严星楚说完,反问唐展:“如今北境吸纳流民众多,先生认为,当如何通过教谕之道,使其尽快安定,融入此地,而非滋生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