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咸阳城的晨光刚漫过济世医馆的青瓦,门板还没完全卸下,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秦斩正提着药篓从后院出来,闻声抬头,只见一名玄甲骑士翻身下马,怀里抱着个面色蜡黄的孩童,盔甲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显然是连夜赶路。
“秦馆主!求您救救小儿!”骑士单膝跪地,声音发颤,怀里的孩子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秦斩连忙上前扶住他,刚要开口,里屋的素问已提着药箱快步走出,素白的衣袖扫过门槛时,还带着淡淡的艾草香。
“先把孩子抱到诊室。”素问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指尖刚触到孩童的手腕,眉头便轻轻蹙起。诊脉的指腹能清晰感觉到脉象细弱如丝,时而急促如雀啄,时而又迟缓无力,这种脉象她在《扁鹊手记》里见过记载,名为“游丝脉”,多是脏腑衰竭之兆,寻常药方根本无力回天。
骑士见素问沉默,心直往下沉,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卫”字的腰牌:“在下是北境卫尉麾下斥候,小儿自上月染病,已换了七位医者,都说……都说没救了。听闻济世医馆能治疑难杂症,便星夜从北境赶来,求苏医官再想想办法!”
素问没接腰牌,目光落在孩童干裂的嘴唇上,又掀开他的衣襟,只见孩子胸口有几片淡青色的瘀斑,按压时孩童竟毫无反应。她转身回到案前,翻开那本泛黄的《扁鹊手记》,指尖在书页上快速滑动,直到停在一页标注着“顽疴篇·虚痨急证”的内容上。
秦斩站在一旁,看着素问眉头紧锁的样子,也没多言。自医馆开业以来,他见惯了素问依手记治病的场景,但从未见过她这般慎重——以往她翻书不过片刻便能定方,今日却对着几行字迹反复揣摩,连指尖都微微泛白。
“患儿先天不足,又受北境风寒侵体,寒气入肺伤脾,再加上长途颠簸耗损元气,寻常温补之药只会加重脏腑负担。”素问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理清思路的笃定,“手记里记载了一方‘回阳救逆汤’,但需用三种珍稀药材配伍,缺一不可。”
秦斩立刻问道:“哪三种?我这就去寻。”
“雪参、紫河车、龙涎香。”素问报出药名,见骑士脸色骤变,又补充道,“雪参能补元气,紫河车可益精血,龙涎香则能通窍醒神。只是这三种药材稀有,尤其是龙涎香,多在沿海商船手中,寻常药铺难寻。”
骑士闻言,猛地站起身:“雪参我北境军营还有几支,紫河车也能托人从太医院寻来,可这龙涎香……”他话音顿住,双手紧握成拳,显然是没了头绪。
秦斩拍了拍他的肩膀:“龙涎香的事交给我,你先回驿馆等候,午时之前我必把药材送回医馆。”说罢,他转身抄起挂在墙上的佩刀,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咸阳城的商户他大多熟络,尤其是做海货贸易的张记商行,去年他曾帮张老板击退过拦路的劫匪,想来借一两块龙涎香应当不难。
素问送走骑士,便开始准备其他药材。她将当归、黄芪等温补药材按比例称好,又取出砂锅放在炭炉上,待水微微发烫时,却突然停住了手。她再次翻开《扁鹊手记》,目光落在“回阳救逆汤”下方的一行小字上:“虚痨急证者,阴寒内盛,需以童便为引,方能引药入经,直达病灶。”
童便入药,这在寻常医者看来是污秽之物,可扁鹊手记里的方子从未出过错。素问咬了咬牙,转身对药童吩咐道:“去巷口找王大娘,取一碗三岁男童的新鲜便溺,务必在半个时辰内带回。”药童虽面露难色,但还是点头跑了出去。
午时刚到,秦斩便提着一个木盒回到医馆,盒里放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龙涎香,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咸涩。“张老板听说要救孩子,直接把镇店的龙涎香切了一块给我,没要分文。”他将木盒递给素问,见她面前的砂锅里已经飘出药香,又问道,“还需要帮忙吗?”
“你帮我把龙涎香研成粉末,越细越好。”素问说着,将雪参和紫河车放入砂锅,小火慢炖。待药汤熬至浓稠,她才将研好的龙涎香粉末撒入锅中,又倒入童便,快速搅拌均匀。药汤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泡沫,原本清苦的药味中,多了一丝奇异的腥甜。
就在这时,骑士抱着孩子匆匆赶来,身后还跟着一名穿着太医院官服的老者。“苏医官,这是太医院的李院判,他听说您要用紫河车入药,特意来看看方子是否稳妥。”骑士话音刚落,李院判便上前一步,目光落在砂锅里的药汤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苏医官,这童便乃是污秽之物,怎能入药?还有这龙涎香,性温燥,患儿本就脏腑虚弱,用此等药材,岂不是要火上浇油?”李院判的声音带着几分质疑,显然是不认同素问的方子。
素问没有争辩,只是将《扁鹊手记》递到他面前:“李院判请看,这是扁鹊先生记载的‘回阳救逆汤’,童便为引,龙涎香通窍,皆是方子的关键。患儿如今已入阴证,若不用此等猛药,怕是撑不过今日黄昏。”
李院判接过手记,看着上面苍劲的字迹,脸色渐渐变了。他行医数十年,曾在太医院的秘藏典籍中见过扁鹊的手迹,眼前这本手记的字迹与典籍中的如出一辙,绝非伪造。他沉默片刻,拱手道:“是老夫见识浅陋了,苏医官尽管施药,若有差池,老夫愿与你一同承担责任。”
素问点点头,将药汤倒入瓷碗,待温度适宜后,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孩童口中。药汤刚入喉,孩童的睫毛突然颤了颤,原本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些。众人见状,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孩童的脸色。
半个时辰后,孩童突然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黑痰,脸色也从蜡黄慢慢透出一丝血色。骑士激动得热泪盈眶,刚要跪下道谢,却被秦斩扶住:“孩子还需静养,你先带他回驿馆,我让药童把后续的药汤送去。”
李院判看着孩童转危为安,心中更是敬佩:“苏医官不仅医术高超,还能得扁鹊先生的手记真传,真是我大秦医者之福。日后太医院若有疑难病症,还望苏医官不吝赐教。”
素问收起手记,淡淡一笑:“医者本就该相互切磋,共同救人。李院判若是不嫌弃,日后可常来医馆交流,我们一同研读手记中的方子,或许还能发现更多治病救人的方法。”
送走李院判和骑士,秦斩看着素问收拾药材的身影,忍不住说道:“今日若不是你坚持用手记中的方子,那孩子恐怕真的没救了。”
素问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排队候诊的百姓身上:“扁鹊先生留下手记,本就是为了让后人能治好更多的病。我不过是顺着先生的思路,做了医者该做的事。只是这世间的疑难病症还有很多,我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夕阳西下时,药童从驿馆回来,带来了孩童已经能喝下小半碗米粥的消息。素问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将《扁鹊手记》小心翼翼地收好,又拿起笔,在一本新的医案上写下今日的诊治经过,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认真。
济世医馆的灯盏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在门前排队的百姓脸上,也照在素问和秦斩忙碌的身影上。夜色渐深,医馆里的药香却越发浓郁,仿佛在诉说着医者仁心,也在续写着扁鹊遗志的新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