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西域戈壁的碎石染成一片赭红。秦斩牵着胯下早已气喘吁吁的枣红马,目光扫过身后缓缓挪动的商队——骆驼背上的货箱歪斜着,好几匹骆驼的蹄子裹着浸血的麻布,队员们脸上满是沙尘与疲惫,连最年轻的伙计都垂着脑袋,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会栽倒。
“前面就是驿站了!”负责探路的老周突然振臂高呼,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沙哑。众人闻声抬头,果然见远处沙丘后露出半截土黄色的墙体,驿站门口悬挂的破旧布幡在风中无力地晃着,像一面苟延残喘的旗帜。秦斩松了松攥紧的缰绳,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一路从死亡沙海突围,他们已整整三天没喝过一口干净水,没吃过一顿热饭,若再找不到落脚处,恐怕真要折在这戈壁里。
驿站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守驿人是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见着商队这副狼狈模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悯。“快进来吧,刚烧了锅胡麻汤,你们先暖暖身子。”老者说着,引着众人往驿站内走。驿站不大,正屋摆着几张缺腿的木桌,墙角堆着晒干的骆驼刺,后院还有两间用来安置伤员的小房。
秦斩先让人将受伤的队员扶进后院,又吩咐伙计清点货物。待忙完这些,他才走进正屋,见素问正蹲在灶台边,帮老者添柴。火光映着她的侧脸,额角的纱布还沾着沙尘,那是昨日在沙暴里被飞石划伤的。“伤员情况如何?”秦斩走过去,声音放轻了些。
素问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眉头微蹙:“大多是外伤,还有几个得了热渴症,我已经用随身携带的草药熬了药汁,喝下去能缓解些。就是……”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连绵的沙丘,“这沙暴来得太蹊跷了,往年这个时候,西域虽也有风沙,却从未像这次这般频繁,还专挑商队赶路的时候来。”
秦斩闻言,指尖在桌沿轻轻敲了敲。他想起三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沙暴——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卷着沙砾呼啸而至,能见度瞬间不足三尺。商队的骆驼受惊狂奔,若不是他及时将队员们护在货箱中间,恐怕早就有人被流沙吞噬。“你也觉得不对劲?”秦斩问道。
这时,老周端着两碗胡麻汤走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了嘴:“何止是不对劲啊!秦爷,苏姑娘,你们是不知道,这半个月来,已经有三队商队在沙海失踪了,都说遇上了‘黑风’,连尸骨都没找着。”他将汤碗放在桌上,压低声音,“有传言说,是戈壁里的‘沙灵’发怒了,才降下这么多灾祸。”
“沙灵发怒?”素问端起汤碗,却没喝,只是轻轻吹了吹热气,“老周,你见过那所谓的‘沙灵’吗?”老周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都是听路过的商队说的。不过前几天有个从楼兰古城来的货郎,说他见过沙海深处有火光,还听到奇怪的响声,像是……像是有人在挖东西。”
秦斩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挖东西?西域戈壁底下多是岩层,寻常商队不会在这里动工,难道是有人在暗中做什么手脚?他正想着,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是伤员王二的声音。素问连忙放下汤碗,起身往后院走:“我去看看他的情况。”秦斩点点头,目送她离开后,又转向老周:“你再跟我说说那货郎的事,他还说什么了?”
老周挠了挠头,仔细回忆着:“那货郎说,他是在月圆之夜看到的火光,就在孔雀河古道附近。还说那响声断断续续的,像是用锤子砸石头,又像是……又像是在炸山。对了,他还说,自从见过火光后,那一带的风沙就越来越大,有时候明明没起风,地面却会突然陷下去,露出一个个深不见底的坑。”
炸山?陷坑?秦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曾在军中待过,知道炸山会破坏地表的岩层结构,若是在戈壁地区,还可能引发流沙和沙暴。难道这频繁的沙暴,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他正想追问,却见素问从后院走出来,脸色比刚才更凝重了。“王二醒了,他说在沙暴来临前,看到远处有烟雾,还闻到了硫磺的味道。”素问走到秦斩身边,声音压得很低,“硫磺是制作火药的原料,若只是商队,绝不会携带这么多硫磺。”
秦斩心中一动,将老周说的“炸山”和素问提到的“硫磺”联系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海中浮现:“难道有人在孔雀河古道附近开采什么东西,用火药炸山,破坏了戈壁的地形,才导致沙暴频发?”
素问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西域的戈壁表层多是松散的沙砾,底下是稳定的岩层,一旦岩层被破坏,表层的沙砾就会失去支撑,遇到风力就容易形成沙暴。而且王二闻到的硫磺味,还有货郎看到的火光,都说明那里一定有人在进行大规模的开采活动。”
“可他们在开采什么?”老周忍不住问道,“那孔雀河古道早就废弃了,除了沙子就是石头,有什么值得这么多人冒险开采的?”秦斩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他想起之前打通西域商道时,曾听当地牧民说过,孔雀河古道底下藏着前朝的宝藏,还有人说那里有能让人长生不老的奇石。难道是有人为了寻宝,才在那里炸山开采,引发了沙暴?
“不管他们在开采什么,只要继续下去,这西域商道迟早会被沙暴彻底阻断。”素问走到秦斩身边,语气坚定,“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件事,否则不仅我们的商队会遭殃,以后所有走这条商道的人,都会面临生命危险。”
秦斩转过身,目光扫过屋内的队员,见大家虽然疲惫,但眼神里都带着一丝期待——这条商道是他们好不容易打通的,没人愿意看着它被沙暴毁掉。“好,”秦斩沉声说道,“明日休整一天,后日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老周带领,护送受伤的队员和货物返回据点;另一路由我和素问带领,前往孔雀河古道,查探沙暴频发的真相。”
老周闻言,连忙摆手:“秦爷,这可不行!那孔雀河古道一带太危险了,你和苏姑娘两个人去,万一遇到什么意外……”“放心,”秦斩打断他的话,拍了拍腰间的弯刀,“我和素问经历的危险不比这少,再说,我们只是去查探,不会贸然行动。”
素问也补充道:“我已经让人去附近的牧民部落借骆驼和水囊了,明日休整时,我们再准备些解毒的草药和干粮,确保万无一失。”老周见两人态度坚决,只好点了点头:“那你们一定要小心,若是遇到危险,就往东边走,那里有个牧民部落,部落首领欠过我一个人情,会帮你们的。”
当晚,驿站里灯火通明。队员们有的在修补货箱,有的在给骆驼喂草料,素问则在院子里晾晒草药,秦斩则拿着一张手绘的西域地图,仔细研究着孔雀河古道的路线。守驿的老者端来一壶马奶酒,放在秦斩身边:“年轻人,你们要去孔雀河古道?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秦斩抬头,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老伯,您去过那里?”老者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恐惧:“我没去过,但我父亲去过。他说那地方以前是个绿洲,后来孔雀河改道,绿洲变成了戈壁,还闹过鬼——有人在夜里看到过穿着前朝军服的士兵,在沙海里游荡。”
秦斩心中一凛,前朝军服的士兵?难道那些在古道附近开采的人,和前朝余孽有关?他正想追问,却见素问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几株干枯的植物:“秦斩,你看这个。”秦斩低头一看,见那植物的根茎呈暗红色,叶片上还沾着细小的沙砾。“这是沙棘,”素问解释道,“一般生长在水源附近,但这株沙棘的根茎却有被灼烧过的痕迹,而且我在附近的沙地里,还发现了一些黑色的粉末,像是火药燃烧后的残渣。”
秦斩拿起那株沙棘,仔细看了看根茎上的痕迹,又捻起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看来我们的猜测没错,”秦斩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孔雀河古道附近,确实有人在使用火药,而且规模还不小。”
老者在一旁听着,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难道那些传言是真的?有人在挖前朝的宝藏?”素问摇了摇头:“不好说,但不管他们在挖什么,这种大规模使用火药的行为,已经严重破坏了当地的生态,若是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沙暴,甚至可能导致整个戈壁的地形发生改变。”
秦斩将地图叠好,放进怀里:“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必须阻止他们。明日我们好好休整,后日一早就出发,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第二天,驿站里一片忙碌。老周带着队员们修补货箱,清点货物,素问则去附近的牧民部落借来了骆驼和水囊,还买了些风干的羊肉和面饼。秦斩则在驿站周围勘察地形,以防有人暗中跟踪。中午时分,牧民部落的首领还亲自来了一趟,给他们送了些解毒的草药和一张更详细的孔雀河古道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