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队官兵骑着马,沿着海岸疾驰而来,马蹄踏在沙滩上,扬起阵阵尘土。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人,官帽上的孔雀翎在阳光下格外显眼——那是杭州知府的官袍颜色!
李默看到那人,脸色骤变,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连忙整理了一下官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快步迎了上去,甚至忘了脚下还散落着胡椒,差点绊了一跤。
“王大人,您怎么来了?”李默的语气里满是谄媚,跟刚才对沈砚之的态度判若两人,腰弯得像个虾米,“下官正在例行查验船只,确保没有走私违禁品,为朝廷肃清海防……”
被称作王大人的人,正是杭州知府王克己。他勒住马,翻身下马,目光扫过“逐浪号”甲板上的乱象——散落的胡椒、打开的货箱、地上的银锭,还有柳氏怀里还在抽泣的阿芷,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李主事,你在此查验船只,为何闹得如此沸沸扬扬?本官在三里外就听到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李默连忙解释,声音都有些发颤:“回王大人,这沈东家的船形迹可疑,下官正准备开箱查验,他却百般阻拦,刚才还想贿赂下官,下官严词拒绝了,他就更不肯配合了!”
沈砚之连忙上前,对着王克己拱手行礼,语气诚恳:“王大人明鉴!在下并非阻拦查验,只是李主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踹翻货箱,还大声呵斥,惊吓了内子和小儿。在下已经说了,愿意取出货物样本供大人查验,可李主事却不依不饶,非要开箱查遍所有货物。在下愿将所有货物清单呈给大人,若有半点不实,任凭大人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王克己看了沈砚之一眼,又看了看柳氏怀里还在抽泣的阿芷——那孩子哭得眼睛通红,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怯生生地看着周围的兵丁,模样可怜。他的脸色缓和了些,又想起近来收到的百姓诉状,说巡海兵丁借着查验的名义敲诈商户,其中好几份都提到了李默的名字。他早就怀疑李默在沿海搞小动作,只是一直没抓到实据,今天碰巧路过,正好撞见这一幕。
他接过沈砚之递来的文书,仔细翻了几页,又看了看旁边的货箱——苏木、胡椒,都与清单上的记载一致。他又看了看李默,沉声道:“沈东家的文书齐全,货物也与清单相符,并无异常。李主事,你这般兴师动众,又是踹货箱,又是呵斥商户,怕是有失妥当吧?朝廷派你来巡海,是为了肃清海防,不是让你刁难百姓的。”
李默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说:“可是王大人,这些海商狡猾得很,说不定把违禁品藏在哪个角落……下官也是为了朝廷着想,怕漏了查……”
“哦?”王克己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查验?要不要把沈东家的船拆了,一寸一寸地查?若是查不出东西,这拆船的损失,还有耽误的航程,你担得起吗?”
李默吓得连忙摇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敢,不敢……下官只是……只是谨慎过头了……”
王克己冷哼一声,把文书还给沈砚之,语气缓和了些:“沈东家,你只管安心航行,回杭州后按规矩缴纳税银即可。日后若再有人无故刁难你,可直接到知府衙门找我,本官会为你做主。”说完,他又转头瞪了李默一眼,语气严厉,“李主事,你身为朝廷命官,当以民生为重,莫要做那些损人利己的勾当。本官念你今日是初犯,暂且不追究你的责任,但若是再让本官听到你敲诈商户、刁难百姓的消息,定不轻饶!到时候,别说你的主事职位保不住,怕是还要吃牢饭!”
李默吓得连连点头,额头上渗出冷汗,连声道:“是是是,下官记住了,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多谢王大人手下留情!”
等王克己带着人离开,李默才灰溜溜地带着兵丁下了船,连那艘小艇都不敢多停留片刻,划着船飞快地回到官船上,生怕沈砚之再找他麻烦。
甲板上终于恢复了平静。柳氏抱着阿芷,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阿芷不怕,坏人已经走了,咱们很快就能到家了,到时候就能见到奶奶了。”阿芷抽泣着,伸出小手,紧紧抱住沈砚之的脖子:“爹,他们好凶……阿芷怕……”
沈砚之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又气又后怕。若不是王知府碰巧路过,今天这船货物怕是难保了,说不定还要被李默扣上“走私”的罪名,到时候不仅货物没了,连他自己都要吃官司。他回头看了看远处渐渐消失的官船,又看了看身边的伙计们——他们都还愣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都别愣着了,把货物收拾好,散落的胡椒捡起来,能装回箱子的就装回去,实在脏了的就单独放着,回去还能用来做调料。老周,整理好就升起主帆,继续航行,咱们早点进杭州湾,早点到家。”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住,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先忍一忍,莫要跟他们硬拼,咱们是商户,惹不起这些官差,只能先忍着,等找到机会再做打算。”
伙计们连忙应了声,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捡胡椒,有的整理货箱,有的擦拭甲板上的泥水,甲板上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忙碌。老周吆喝着,重新升起主帆,“逐浪号”缓缓驶离,朝着杭州湾的方向而去。海风再次吹起,带着暖意,拂过沈砚之的脸颊,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他知道,这次是侥幸躲过一劫,但李默吃了亏,日后肯定会找机会报复,而且朝廷对沿海的管控越来越严,日后沿海的路,怕是会越来越难走了。
夕阳西下,将海面染成一片金红,像铺了一层碎金。沈砚之抱着阿芷,站在甲板上,望着远处的海岸线——那轮廓越来越清晰,离家越来越近了。他想起出发前母亲的叮嘱,让他在外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想起妻子柳氏的担忧,夜里常常睡不着,怕他在海上遇到危险;想起伙计们的期待,他们都指着这趟航程的利润,养家糊口。
沈砚之心里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艰难,无论遇到多少刁难,他都要带着这艘“逐浪号”,带着船上的所有人,平安归航。他要让家人安心,让伙计们放心,也要守住这份家业,在这乱世里,为自己、为身边的人,挣一份安稳的生活。
“逐浪号”在金红色的海面上航行着,主帆在风中舒展,像一只展翅的雄鹰,朝着家的方向,坚定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