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血与泥的阵地:通讯器里的电流声像生锈的锯子在磨着神经,林野把沾满泥浆的手指按在耳麦上,听见营长赵锐的声音从杂音里挤出来:“三号高地右翼出现缺口,二连必须在十分钟内顶上去!”
雨幕里的山头像泡发的馒头,土黄色的泥浆顺着战壕边缘往下淌,混着炸开的碎石和不知是谁的血。林野抹了把脸,摸到下巴上裂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收到,不过我们只剩十七个人了。”
“就是十七个死人也得给我堵住!”赵锐的怒吼带着电流的爆破音,“师部的预备队还在渡河,你们多撑一秒,后面就能少死一百个!”
通讯器突然静默,只有雨点击打钢盔的噼啪声。林野转头看向蜷缩在战壕拐角的战士们,有人靠在掩体上往枪膛里塞子弹,有人用急救包缠着胳膊上的伤口,还有个新兵正对着渗血的绷带发抖。那新兵叫李响,昨天刚满十八岁,钢盔还没戴出棱角,此刻嘴唇哆嗦着,像只受惊的小鹿。
“王鹏,把你的爆破筒给我。”林野扯开自己的绑腿,露出被弹片划破的小腿,血珠正顺着伤口往裤管里钻。
戴眼镜的小个子通讯员抖着递过爆破筒,镜片上的泥点让他看起来像只受惊的鼹鼠:“连长,要不我去吧?你腿上有伤。”
“你得留在这儿报坐标。”林野把爆破筒塞进腰间,抓起地上的步枪,“告诉赵营长,二连能撑到他看见太阳为止。”
十七个人的队伍像贴在岩壁上的壁虎,沿着战壕边缘往右翼挪动。泥浆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像在拔萝卜,有人没踩稳滑倒在泥里,挣扎着想爬起来时,头顶突然掠过一串曳光弹,拖着红色的尾巴扎进对面的树林。
“卧倒!”林野把旁边的李响按进战壕,自己的后背重重撞在掩体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他看见半块钢盔从眼前飞过,带着暗红的血渍砸进泥浆里。
等冲击波过去,林野撑起身子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个——老兵周德发和刚从炊事班调来的刘胖子。李响张望着想爬起来,被他一把按住:“别抬头,对方的狙击手在找目标。”
雨越下越大,把远处的山影泡成了模糊的水墨画。林野从掩体后探出头,看见十几个穿着灰色军装的敌人正猫着腰往上冲,距离战壕只剩不到五十米。
“自由射击!”他扣动扳机,子弹穿过雨幕的瞬间,最前面的敌人猛地向后倒去。战壕里立刻响起杂乱的枪声,有人的枪卡了壳,急得用枪托砸着枪身。李响握着步枪的手在抖,好几次没扣动扳机,旁边的老兵张奎踹了他一脚:“小兔崽子,打啊!”
王鹏突然拽住林野的胳膊,指着左前方:“连长你看!他们想绕后!”
三个黑影正贴着岩壁往侧翼移动,那边是昨晚被炸塌的掩体,现在只剩半米高的碎石堆。林野咬咬牙,从腰间抽出爆破筒:“你们顶住正面,我去处理那边。”
“我跟你去!”老兵陈猛扛起步枪站起来,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是昨天被流弹打中的。陈猛参军五年,脸上刻着三道伤疤,据说是三年前在某次突围时被刺刀划的。
两个人像泥鳅一样钻进雨幕,泥浆溅满了他们的脸。距离碎石堆还有十米时,陈猛突然捂住胸口倒下去,林野回头看,发现他的钢盔上多了个血洞。
“操你妈的!”林野骂着往前冲,手指在爆破筒的引信上摸索。三个敌人已经爬上碎石堆,为首的举起步枪对准他的胸口。
他猛地扑倒在泥里,子弹擦着后背飞过。在敌人重新瞄准的瞬间,林野拉开引信,把爆破筒扔了过去。
剧烈的爆炸声里,他感觉自己被掀飞起来,重重摔进战壕。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见漫天飞溅的碎石和肢体。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听见有人在拍他的脸。王鹏的眼镜没了一只镜片,正对着他大喊:“连长!正面的敌人退了!”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右腿动不了,低头一看,一块弹片嵌在小腿的伤口里。战壕里只剩下九个人,张奎的胳膊被打穿了,正用布条勒着止血;李响蹲在角落里哭,手里还攥着没打出去的子弹;陈猛的步枪斜插在泥里,枪托上还沾着脑浆。
“报坐标,让营部的迫击炮覆盖射击。”林野扯着嗓子喊,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王鹏刚抓起通讯器,就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轰鸣声。
三十米外的树林突然炸开一团团火光,是己方的迫击炮。林野笑了笑,靠在掩体上闭上眼睛。雨还在下,他感觉血正顺着裤管往泥里渗,像一条温暖的蛇。
二、拉锯
通讯器里又响起赵锐的声音,这次没那么凶了:“预备队还在过河,你们再撑半小时。”
林野睁开眼,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给我们送两箱手榴弹,不然撑不了那么久。”
“已经让运输队往那边送了,估计二十分钟到。”赵锐顿了顿,“林野,别他妈给我丢人。”
“放心,死不了。”林野挂断通讯,看向王鹏,“还有多少子弹?”
王鹏翻了翻弹药箱,声音发颤:“步枪弹剩不到三十发,手榴弹还有七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