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的心脏猛地一缩。商君三年,正是河西大战最惨烈的时候,老疤丢了耳朵,赵贲留下了刀疤,而他自己的父亲,也死在那场战役里。
「十三号,你认识这行字?」他在心里问,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
死士的动作顿了半息。
这半息长如一个时辰。哨塔下的黑影已经摸到三十步内,手里的短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而十三号红焰般的眼窝,竟在这瞬间剧烈地闪烁起来,像快要熄灭的烛火。
「系统提示:死士十三号产生自主意识碎片,检测到异常数据流。」
冰冷的机械音突然炸响在脑海,比往常尖锐了数倍,震得林缚耳膜生疼。
「检测到宿主与死士共情度超标,触发紧急预案。」
「选项一:清除死士意识碎片,可获额外军功值3000,『血契』功能强化5%。」
「选项二:保留意识碎片,『血契』功能暂时锁定,死士战力下降30%。」
林缚猛地切断共享。
剧烈的咳嗽让他从榻上滚下来,额头撞在案几的棱角上,疼得眼冒金星。他抓起枕边的帕子捂住嘴,腥甜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帕子上晕开,像朵被踩烂在泥里的花。
是系统的声音。
它不仅能召唤死士,能剥夺军功,还能……抹杀他们的意识。
那些被刻在玄甲内侧的字,那些偶尔闪过的迟疑,那些像活人一样的细微动作……原来不是错觉。这具被系统改造的躯壳里,还残留着属于「秦十三」的东西,或许是记忆,或许是执念,而系统要把这些彻底碾碎。
帐外传来彻底兵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布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林缚望着那些影子,突然觉得它们像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里盯着自己。
他想起河西战场上的军功柱,想起赵贲裂开的刀疤,想起老疤塞给他的草药和狼皮上的「秦」字。那些都是活过的痕迹,是血里带热的东西。
而系统要的,是冰冷的数字,是可以随意清除的「数据」。
林缚把染血的帕子塞进怀里,扶着案几站起来。左臂的旧伤和胸腔的钝痛交织在一起,像有两把刀在体内搅动。他走到帐幕门口,撩开布帘。
夜色正浓,沁水的水汽带着腥味漫过来,打湿了他的鬓角。哨塔上的十三号还在驻守,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可林缚知道,那甲片内侧,刻着一个士兵的名字和死亡的年份。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帕子里的血还在渗,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那点温度。
「秦十三……」林缚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远处的赵军营寨,灯火依旧。而他的系统面板上,「清除意识碎片」的选项还在闪烁,像个诱惑的陷阱。
林缚转身回帐,将那包草药放在案上,狼皮上的「秦」字在月光下格外清晰。他重新躺下,却再无睡意。胸腔里的疼痛提醒着他血契的代价,而玄甲内侧的秦篆,却像根刺,扎进了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天快亮时,他终于做出决定。指尖划过虚空,不是为了激活血契,而是调出了军功簿。上面的数字停留在7250,离召唤死士营的一万军功,还差着2750。
但他突然觉得,这些数字或许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有些东西,比军功更该被记住。比如商君三年的河西,比如那个刻在玄甲内侧的名字,比如老疤独耳上的月牙,比如活人血里的温度。
帐外的巡逻兵换了岗,火把的光渐渐远去。林缚闭上眼睛,左臂的旧伤还在隐隐作痛,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难熬。他知道,从今夜起,血契不再是他获取军功的工具,而是一条需要小心呵护的裂痕——或许透过这条裂痕,能看到比系统更真实的东西。
比如,一个死士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