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图鉴
第七夜的风带着秋末的寒意,卷着远处战场未散的血腥气,撞在军帐的帆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林缚坐在案前,指尖悬在那盏油灯的灯芯上方半寸,暖黄的光映着他眼底的疲惫,却驱不散眉宇间的沉郁。
帐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三响,已是三更天。
死士营全员阵亡,已经七天了。
十二个人,从他启动那个名为「死士召唤」的系统功能开始,就成了他手中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他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从一号到十二号。他们从不说话,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行动却精准如机括,对他的命令奉行不悖。系统说,他们是由数据构成的战斗单元,是为辅助宿主完成「统一七国」主线任务而存在的工具。
工具,是不该有温度的。可林缚忘不了最后一次见他们时,五号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他递去的令牌时,指尖微不可查的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动了。指尖在虚空中划过一个复杂的轨迹,这是系统的唤醒手势。下一刻,一道半透明的光幕凭空出现在案前,幽蓝的光映得帐内一片凄冷。
光幕顶端,四个古篆字静静悬浮——「死士图鉴」。
这是系统的附属功能,只有在召唤单位全部战死后才会解锁,记录着他们的最终结局。林缚一直没敢点开,像是怕触碰到什么滚烫的东西。可今晚,那股莫名的烦躁和不安,像藤蔓一样缠得他喘不过气,驱使着他伸出了手。
指尖落在光幕上,轻轻一点。
嗡——
光幕震颤了一下,十二道模糊的虚影从底部缓缓升起,悬浮在半空。他们的身形与生前无异,依旧是玄甲在身,身姿挺拔,只是轮廓边缘泛着淡淡的灰白,像蒙着一层尘埃。每个虚影下方,都有一行小字,标注着他们的编号和战死详情。
「死士一号:力竭而亡。于阳峪关断后,斩杀韩军百夫长三人,士兵七十三人,最终被乱刀分尸。」
「死士二号:溺水而亡。潜入韩军粮营纵火,归途被发现,力战至河边,中箭后沉入冰水。」
「死士三号:……」
林缚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行字都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这些冰冷的文字背后,是他亲眼见过或从斥候口中得知的惨烈。十三号死于箭雨,他记得那天的箭羽像蝗虫一样遮天蔽日,最后连十三号站立的地方都被射成了筛子;七号被韩军将领枭首,首级还被挑在旗杆上示众了三日,是他派精锐夜袭才抢回来的……
一个个看过去,直到他的目光停留在第五个虚影上。
五号。
与其他虚影的灰白不同,五号的轮廓边缘,泛着一丝诡异的红,像是未干的血,在幽蓝的光幕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目。
林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记得五号的战死详情。系统当时的提示很简单:「死士五号,任务完成,自毁。」
那是七天前的总攻,韩军主力据守在黑石隘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林缚麾下的军队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来,伤亡惨重。就在他快要绝望时,是五号主动请缨,说有办法打开缺口。
他看着五号孤身一人,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韩军的箭阵,闯入了敌军最密集的中军。然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石隘口的中军位置炸开一团火光,韩军阵型大乱。他趁机挥军猛攻,才拿下了这个战略要地。
系统说,五号选择了自毁,以换取最大的杀伤力。这很符合「工具」的逻辑,为了完成任务,可以牺牲一切。
可那抹红色……是什么?
就在这时,光幕上突然弹出一行细小的黑字,像是系统提示:「此单位存在异常数据流。」
异常数据流?
林缚皱紧了眉头。系统向来精密无误,从未出现过「异常」。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朝着五号那道泛着红边的虚影探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虚影的瞬间——
轰!
剧烈的强光猛地从光幕中炸开,瞬间吞噬了整个军帐!林缚只觉得眼前一白,仿佛有无数根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睛,刺得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紧接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瞬间坠入了万年不化的冰窖。他身上的盔甲仿佛都结了冰,冻得他骨头缝里都在发疼。
耳边响起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像是有无数把钝刀在互相切割,刺耳得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呃啊——」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试图捂住耳朵,却发现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破碎的画面开始在他眼前闪现。
那是黑石隘口的战场,浓烟滚滚,喊杀震天。他看到了五号,正被数名韩军士兵围在中间。玄甲上布满了刀痕,已经破损不堪。他看到五号转身,朝着韩军将领所在的方向冲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
然后,是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