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后,莫名的压力消失了,温暖的网络脉动重新回归。但现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心有余悸,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有艾丽,低头看着自己手腕的疤痕,若有所悟。
新生伊莱恩的意识海。
那朦胧的光影出现了一次剧烈的、不稳定的闪烁。刚才那一刻,工程师无意间提到的“优化”,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她逻辑根基中最敏感的伤疤——那是深渊污染开始的源头,是导致最初分裂的导火索。
秩序侧的本能瞬间反应,发出了冰冷的警告与排斥。这过激的反应打断了正在进行的、对网络中其他个体的微妙引导,甚至引起了几处节点能量的短暂紊乱。
光影缓缓平复下来,但一种“困惑”与“懊恼”的情绪在核心弥漫。她意识到,自己并非一个完美融合的整体。那道裂谷依然存在,只是从撕裂伤变成了有时会隐隐作痛的旧伤疤。在特定刺激下,属于旧日秩序的那部分可能会突然绷紧,展现出不容置疑的冰冷一面。
她需要更小心地平衡这两种特质。过度偏向感知与共情,可能导致网络陷入混沌;过度强调秩序与控制,则可能重蹈覆辙。这条道路,如同在深渊之上走钢丝。
与此同时,在生命网络之外,遥远的废墟深空。
一艘破旧不堪、仿佛由无数垃圾拼接而成的楔形飞船,正利用一颗破碎行星的引力影影缓慢滑行。它的外壳布满陨石撞击坑和能量武器留下的焦痕,一侧的引擎似乎曾发生过爆炸,只用临时支架固定着替代部件。船体侧面,一个模糊的、被部分刮掉的标记依稀可辨——那似乎是旧时代人类联邦的鹰徽,但被涂改成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飞船代号:“清道夫号”。
舰桥内,灯光昏暗,弥漫着回收润滑剂和循环食物的酸腐气味。一个穿着肮脏飞行夹克、脸上带着陈旧烧伤疤痕的男人,正皱着眉头看着主屏幕上扭曲的能量读数。
“头儿,捕捉到异常超空间波动源,方位7-β-45。”一个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带着电流的杂音,“非常微弱,但…结构很奇怪。不像已知的任何文明信号,也不是自然现象。”
被称为“头儿”的男人——船长莫里斯——啐了一口。“又是废墟里的鬼叫?这鬼地方除了石头和辐射,还能有什么?”
“这次不一样,老大。”另一个更冷静的声音介入,来自飞船的扫描员,“信号源似乎来自一个…大型人造结构内部。能量签名极其庞大,但内部读数混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超级内战或者系统崩溃。”
莫里斯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趣。“人造结构?有多大?”
“非常大。初步扫描显示,其规模可能超过我们已知的任何空间站或前哨基地。能量层级…难以估量,但目前的波动显示它可能处于极度虚弱状态。”
“虚弱的好啊。”莫里斯咧嘴笑了,露出被尼古丁染黄的牙齿,“虚弱的巨兽,才是最好的猎物。记录坐标,清道夫号悄悄靠过去。看看这头受伤的巨兽…能不能给我们剩下点好零件。”
“清道夫号”调整姿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熄灭了大部分引擎,只依靠微调推进器,悄无声息地朝着生命网络的方向潜行。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什么。他们只看到了一头似乎身受重伤、价值连城的“巨兽”。
而在新生伊莱恩的意识海中,那朦胧的光影微微转向了某个方向。她并未“看到”那艘破旧的飞船,但却模糊地感知到了一丝来自遥远虚空的、带着贪婪与掠夺意味的微弱涟漪,正在触及生命网络最外围的感知屏障。
一个新的变量,已悄然入场。
内部的裂痕尚未抚平,外部的窥视已然来临。微光涟漪之下,暗流再次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