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她轻声开口,语调平和。
那名被安排来看守她的新仆,是个沉默无声的老嬷嬷。
年纪五旬以上,面目干瘦,眼窝深陷,双目一黑一灰,似是旧年中毒所致,瞧人时阴鸷狠厉,令人不寒而栗。
此人被唤作“哑嬷”,因其缄口不语,实则并非真哑,而是多年习惯于“无声行事”。
此时,她站在门槛外,身着墨灰衣袍,背脊挺直,手中捧着一盏铜灯。
一言不发地看着苏浅浅。
目光如刀,从书页扫过,又落在她素净的脸上。
“天阴得紧,”苏浅浅依旧垂眸,“不点灯,字便瞧不清了。”
哑嬷缓缓走入,将灯放在书案左角,香芯刚一拨亮。
幽黄火光便跳跃起来,照亮她眼角那一丝风霜斑驳的纹路。
“多谢。”苏浅浅合书,轻声道,双手恭顺交叠放在膝上,眼中却藏着一抹幽深的亮意。
她早已知晓,这几日是秦如月亲自下令,撤换了原先的一切仆役。
不仅更换了饮食与炊具,就连屋内熏香、灯油都换作她府上配制。
连书架上的书,也被翻检过两轮以上,装订残旧的。
被丢去修缮,几卷被称作“无用杂录”的甚至被命人带出院落。
苏浅浅没有阻拦。
她不敢,更不愿去引人注意。
——因为,某些她真正想要传出的信息,正藏在那几本被弃去的“旧书”之中。
她轻轻转动指间的笔杆,那是根旧制玉柄银钩笔,笔毛已换过几次,却一直未丢。
银柄下方的握节略显磨损,却仍可见当初北荒所赠图案:
三角蛇目,似开未开,犹如警醒天地间一切动荡与潜变。
她心思转得极快,但神情始终温顺,从容中透着恬静,不见半点慌乱。
那哑嬷虽似未动,却已悄然绕至书案后,翻看书页数行。
她瞥见苏浅浅写于页边的一行小字——
“黄藤常生于阴湿之壑,藤茎分节而疏,中空,叶尖细长,涂汁于火石,则火性为之一滞……”
哑嬷眉头轻皱,却并未多言,只冷冷地抖了抖手中的帕子,擦拭那书脊。然后,默然离开。
等她脚步声渐远,苏浅浅才敢缓缓吐出一口气。
手指压着书页一角,那隐约被特制墨水书写的字迹,在铜灯火光下悄然显现:
几笔纤细如毫的字,交错于正文行间,宛如误笔,却在她眼中清晰如星:
“星黄藤,汁液遇火则化雾凝脂,能扰火油,引信受阻,或为反制之机……”
她闭目,脑海浮现出当日在书库密室中惊鸿一瞥所见的旧工部笔记残页。
那上面所记,正是前朝某种曾用于“抑火”的试验材料,其中一项,就赫然有“星黄”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