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语破危局
青国历1824年,寒霜初降。
帝国西境门户铁门关,已早早被凛冽的朔风扼住了咽喉。
这风不是江南水乡那种缠绵悱恻的湿冷,而是裹挟着大漠深处粗粝沙砾的刀子,呜咽着卷过夯土城墙的垛口,在斑驳的砖石缝隙间刻下更深的裂痕。
天际低垂,灰黄色的云层沉重地压着远处锯齿般的山峦轮廓,透不出一丝暖意。
雄关矗立,如一头疲惫而警觉的巨兽,在风沙的嘶吼中沉默地守护着关内关外模糊的疆界。
关外,便是那历来如墙头草般摇摆不定的小国——蒲甘。
关内,通往京畿的官道旁,一座孤零零的驿站如同风沙中的一块顽石。驿丞老孙头缩在油腻发亮的羊皮袄里,抱着个粗陶酒壶取暖,昏昏欲睡。
蓦地,一阵微弱却异常急促的马蹄声,穿透了风的屏障,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
老孙头一个激灵,浑浊的老眼瞪向驿道尽头。
那马几乎不成样子了,口鼻喷着带血沫的白气,浑身汗血交融,泥泞不堪,四条腿打着摆子,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
马背上伏着一个人,像一块破布般紧紧贴着马颈,随着马匹踉跄的步子无力地起伏。
他身上的深色劲装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凝固的黑色血痂和新鲜的暗红浸透了布料,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死死攥着马鬃,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
。另一只手,则紧紧护在胸前,似乎怀里揣着什么比性命更紧要的东西。
“嗬……”一声短促、撕裂般的吸气声从那人喉咙里挤出。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尘土和干涸的血迹,几乎糊住了五官,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燃烧着最后一点生命力,死死盯住驿站门口的老孙头。
老孙头吓得酒意全无,连滚带爬冲出门去:“大人!您……”
“黑……鸦……”那人喉咙里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密……报……八……百……里加急……直呈……天听!”
他护在胸前的手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个沾满血污、封着火漆的细小铜管抛向老孙头。
铜管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滚了两圈,停在驿丞脚边。
紧接着,那匹马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前蹄一软,轰然倒地。
马背上的人影如同断线的木偶,被狠狠掼在冰冷的冻土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那双燃烧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地望着铁门关上空灰黄的苍穹。
老孙头浑身冰冷,哆嗦着捡起那枚还带着体温和血腥气的铜管。入手沉重,冰冷刺骨。
封口的火漆上,一个展翅欲飞的乌鸦印记清晰可见,只是半边已被深红的血浸透,变得模糊狰狞。
他认得这个印记,那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直属于皇帝本人的大内密探——“黑鸦”。
“老天爷……”老孙头倒吸一口凉气,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
他猛地转身,嘶声力竭地朝驿站里吼:“快!备最快的马!八百里加急!直送京城!要出天大的事了!”
京城,皇城根下。一处闹中取静的老茶室雅间内,却弥漫着与窗外喧嚣格格不入的凝重。紫砂壶嘴袅袅升腾着白气,碧螺春的清雅香气也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压力。
桌对面,坐着当朝神捕,名震天下的刘老五。他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如古井深潭,看不出半分波澜,唯有那身浆洗得发白的藏青官服和腰间那柄毫不起眼的鲨鱼皮鞘短刀,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敢逼视的锐气。
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续了杯茶,指尖平稳,滴水不漏。
“小易,”刘老五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看看这个。”
他将桌上那份刚刚由六百里加急送达、血迹已干涸成深褐色的密报,轻轻推到了桌子的另一侧。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李易。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身形尚未完全长开,显得有些单薄。
一张脸还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此刻正紧紧盯着那份沾染着边关风沙与鲜血的密报,眼神里既有年轻人初窥大案的紧张,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专注。
“是,刘头儿。”李易深吸一口气,双手恭敬地捧起那份沉甸甸的铜管。入手冰凉刺骨,那股混杂着铁锈与尘土的血腥气仿佛能透过铜壁钻入鼻腔,让他胃里微微翻腾。他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旋开铜盖,抽出里面卷得极紧的薄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