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郑仪无聊地看向车窗外的人行道。
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穿着件洗得发白、领口磨破了的深蓝色工装外套的男人,正蹲在路边电线杆旁,用一块碎砖头压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纸上用粗黑的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
“找活,啥都能干。”
男人低着头,蜷缩着身体,像个风干的虾米,任凭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人停下看他一眼。
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
那双麻木中透着最后一丝茫然的、渴求着一点点生计的眼神,像一根刺,猝不及防地扎进郑仪的眼底。
与上午在前进厂车间门口看到的那些老工人的眼神,一模一样!
郑仪的心猛地一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按下了车窗按钮。
车窗降下一条缝。
一股带着海边咸腥和城市灰尘味道的风灌了进来。
那个老工人似乎被开窗的声音惊动,茫然地抬起头。
目光穿过车窗缝隙,与郑仪的眼神对上了。
那是一种近乎死寂的绝望,却又在绝望深处,藏着一点点卑微的、乞求的火星。
郑仪的嘴动了动,想说什么。
但车子在此时启动,猛地加速驶离。
那张写着“找活”的纸,和那个缩在路边、如同被遗弃石头的苍老身影,迅速在郑仪的车窗后缩小,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最终消失在车流和人海中。
郑仪猛地靠回椅背,胸口憋闷得厉害。
他掏出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快速点开搜索框。
手指颤抖着,再次输入:
“临海市找活老工人”。
屏幕刷新。
依旧是:
“未找到相关结果”。
郑仪用力闭了闭眼,将手机屏幕狠狠按灭。
窗外,暮色四合。
这座被精心擦拭过表面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
像一块镶嵌在深蓝绒布上的、冰冷华丽的假宝石。
它掩盖着底下无法抹除的污垢和那些无声沉沦的生命。
郑仪明白,此行在临海,没有雷霆万钧的爆炸。
只有缓慢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