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仪注意到,有些工人关机的动作明显生疏,显然平时并不怎么操作。
一行人走到车间门口,正好和“下班”的人流交汇。
十几个穿着工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沟壑的老工人,动作明显比那些“演员”们迟缓沉重得多。
他们的工服洗得发白,沾着洗不掉的油污,袖口领口磨得起了毛边。
他们默默地排着队,低着头,甚至不敢看这些衣着光鲜的领导一眼。
其中一个老工人手里攥着一个磨得发亮的旧铝饭盒,指关节粗大变形。
郑仪的目光与其中一个老工人的目光有瞬间的交汇。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浑浊,疲惫,死水一潭。
深处是深深的麻木,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
仿佛对生活,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失去了希望和愤怒的能力。
郑仪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演员”们步伐轻快,有说有笑地从他眼前走过。
而那些真正的、脊梁被生活和绝望压弯了的老工人,沉默地汇入人流,像即将被淹没的、了无生气的石头。
两股人流在车间门口无声地交汇、分流。
强烈的割裂感,撕破了这个精心编织的幻梦。
食堂不远,就在隔壁一座稍旧些的厂房改造的。
里面空间很大,桌椅倒是新的塑料连排桌椅。
此刻正是用餐高峰,却异常安静。
诺大的食堂里,只稀稀拉拉坐了不到三分之一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廉价油脂和大锅菜的味道。
郑仪的目光扫过那些就餐的人。
大部分是刚才车间里那些衣着干净整洁、精神饱满的“演员”们,他们或三三两两低声说笑,或自顾自吃着餐盘里内容丰富的饭菜。
而更多的桌椅是空的。
那些刚才在车间门口看到的、拿着旧饭盒的老工人呢?
他们中的大多数,根本没有进这个明亮宽敞的大食堂。
郑仪瞥见几个佝偻的身影,端着搪瓷缸或旧饭盒,默默地绕过了食堂正门,走向食堂后面一条狭窄阴暗的通道。
似乎通往锅炉房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厂长。”
罗教授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开。
“我看吃饭的工人不多啊?”
厂长额头瞬间渗出汗珠,支吾着:
“哦…这个…那个…现在都讲效率嘛!不少班组是错峰吃饭…对,错峰!”
他擦着汗,赶紧引导大家往食堂里设置好的“领导用餐区”走:
“罗教授,各位领导,这边请,这边请!”
郑仪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