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教授……您请坐。”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
罗文斌教授没有坐,他只是站在离何伟几步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这位一市之长。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何伟同志,我们来明州,是带着省委领导的信任和期待来的。是想看到真实情况,是想帮明州找准问题,共渡难关。”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何伟眼神深处那抹不安。
“但现在看来,我们看到的,远远不是全部。”
何伟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罗教授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直接说出了那两个如同烧红的铁烙般的字眼:
“挪款。”
何伟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几乎站立不稳,一只手猛地撑住了旁边的窗台。
他艰难地喘息着,那根名为“侥幸”的弦,在罗教授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下,彻底崩断了。
不需要任何更多的证据。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这位曾意气风发描绘新城蓝图的市长,失去了所有的辩白能力。
罗教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穿透一切伪装的锋利:
“挪了什么款?挪了多少?补了哪个窟窿?谁批准的?具体操作的流程?何伟同志,这些问题,在省纪委的调查组进驻之前,我希望你能给组织,也给自己,一个清醒的交代!”
“扑通。”
何伟市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软下去,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何伟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靠着冰冷的窗台边框,喉咙深处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动物般呜咽的抽气声。
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
他想说,自己从一个小小的秘书长位置被骤然推上风口浪尖时,就知道这个烂摊子有多大。
他想说,前任书记留下的新城摊子,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包装精美的金融骗局,自己接手时,债务的天坑就已经深不见底。
前任呢?早已拍拍屁股,高升到省里某个要害位置,留下一个看似光鲜实则内部早已溃烂的空壳。
他想吼出来,他根本不敢停!
一旦叫停新城,那些被掩盖的债务链条瞬间就会崩断,银行催债、施工方堵门、无数供应商血本无归……引发的动荡足以把他撕成碎片!
他想说,上面把他放到这个位置上,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耀眼的政绩。
他就是个被推到火山口、用来顶雷的牺牲品!
稳住局面,维持表面的平静,熬到任期结束,或者……等这颗雷在他手上炸开。
但这些话,如同滚烫的岩浆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组织原则、政治纪律、无数的眼睛……都死死地压在他身上。
他没有这个勇气,也没有这个机会。
一旦开了口,不仅是他,整个明州市委市府的盖子都会被彻底掀翻,那将是另一场毁灭性的地震。
他只能瘫在这里,像一个被彻底抽去脊梁骨的软体动物。
罗文斌教授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何伟。
那双锐利的、洞悉世事的老眼深处,没有一丝同情或鄙夷,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明澈。
何伟眼神里瞬间闪过的恐惧、怨愤和不甘,那被硬生生吞下去的半截辩解,他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