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死结,我觉得是‘虚胖’和‘饿肚子’并存。”
会场里安静下来。
“很多县,Gdp增速看着不错,财政收入也年年增,漂亮的高楼,气派的新区,修得比谁都快。”
郑仪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自嘲般的冷峻。
“可老百姓兜里的钱呢?企业实际的效益呢?尤其是那些看上去解决了就业的小微企业、家庭作坊?有没有真正活下来、强起来?”
他点开U盘里一个简单的图表投影在墙上。
“看这组数据,21年我们省财政收入过10亿的县有多少?22年有多少?翻了一番还多!可同期,省级财政每年转移支付的额度呢?增长了多少?翻了将近两番!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很多县,自己账面上的钱多了,但窟窿也大了!修桥补路、发工资保运转,压力反而更大了!钱从哪里来?要么借债,要么‘刮地皮’。这就是‘虚胖’。”
他翻到下一页,另一组数据:
“再看看‘饿肚子’。看看我们全省个21贫困县摘帽之后,返贫风险指数有多高?看看这几年县域层面城乡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实际增长曲线,再对比一下核心城市!县城的房子在涨,可县里真正能支撑这房价的产业在哪?老百姓靠什么支撑消费?”
他用手在屏幕上点了点那个触目惊心的落差。
“这个死结不解开,砸再多钱搞表面建设,都是打水漂,都是给后面的领导挖坑!我们得想办法,让县里的钱袋子增长,真正落到‘人’的头上,落到‘细胞’的活力上!”
会议室里很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郑仪停顿片刻,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第二个死结,是上面‘千根线’,下面‘一根针’。”
他看向陈主任和罗教授。
“上头的政策,哪个不是好的?推动创新的、扶持小微的、搞乡村振兴的、搞环保的、搞安全的……文件是一箩筐一箩筐地发,专项资金也是一笔一笔地下。”
他话锋一转:
“可是到了县里呢?一个县,统共就那么几个科局,就那么点人手!局长、科长们,每天光应付上级各种报表、检查、考核、调研、会议,就疲于奔命!哪还有精力去琢磨怎么把政策落地?怎么把资金精准浇灌到最需要的地方?”
郑仪的语气带着一丝曾在基层挣扎的无奈,但不激烈:
“结果是啥?就是‘撒胡椒面’!搞平均主义!一个项目,发改委支持点,农业局支持点,扶贫办再凑点,看着各方都在使劲,结果力量分散,效果打了折扣!甚至有些资金下来,不知道怎么用,不敢用,放在账上成了‘活死人’!县里要搞点实事,想整合一下资源?难!条条框框卡在那里!这‘千根线’穿不进县里那根‘针’,再好的绸缎也织不成衣裳!”
他环视众人:
“这一点,省里层面是不是可以考虑,在一些试点县,尝试把某些同类型的资金整合起来使用?至少减少部门之间的‘打架’?或者在考核方式上,给县里在资源整合上留出一些空间?”
罗教授微微点头,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陈主任眼神专注。
“第三个死结,也是最关键的一个,‘谁’来发展?”
郑仪的语气变得严肃。
“以前靠招商引资?没错。但现在环境变了,资本更挑剔,成本更高。靠政府大包大揽?我们试过了,教训够深刻!靠本地企业?很多县本土企业本身就像豆芽菜,经不起风雨。”
他加重了语气:
“靠干部?更不行!我在青峰,就是前车之鉴!一个干部再想干事,精力有限,时间有限,更重要的是,他管不了所有的事!”
郑仪放下笔记本,双手微微撑在讲台边缘。
“县域经济的活力,说到底,最终要落到市场主体头上!要落到一个个愿意在本地扎根、创业、打拼的企业家、个体户、甚至是返乡创业的年轻人头上!落到本乡本土的农民合作社、农业龙头企业头上!”
“可现在的问题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