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找村长了!人家放话了!俺不管什么局长不局长!俺只知道,村长在咱们村里就是天!校长在你们学校就是天!他一句话就能让你念不成书!娃啊!”
李敬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那是一个庄稼汉在巨大生存压力下最无助的表现:
“听叔一句劝!别拧了!赶紧的!给校长磕个头!认个错!说你是放屁!是胡说八道!你说什么都行!把这事儿给抹过去!把毕业证给俺安安稳稳地拿到手!成不?!算叔求你了!”
“给校长……磕头?”
李清华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荒谬的冷意。
“对!磕头!”
李敬斩钉截铁,仿佛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还有那些副校长!该道歉道歉!该赔罪赔罪!姿态放低点!你是学生娃!他们是官老爷!咱们天生就矮一截!不丢人!把书念出来才不丢人!听见没?!”
李清华沉默着。
冰冷的手机外壳紧贴着滚烫的耳廓。
电话那头,二叔还在喋喋不休地哀求、训斥,夹杂着对“官老爷”权力的恐惧和对“毕业证”这个唯一出路的极端看重。
“听见没有?!清华!说话啊!”
李敬急切地催促着,生怕这唯一的希望也落空。
教室窗外,夕阳沉得更低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将天边染成血色。
金色的余晖落在李清华摊开的练习册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像一张冰冷的、嘲讽的网。
他抬起眼,透过窗户,看到楼下篮球场上奔跑跳跃的身影,传来模糊的喧闹声。
那是属于“正常”学生的世界。
而他,被隔绝在外。
他成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一个可能引爆家庭希望的隐患。
一个……必须向那座“山”低下头的祭品。
李清华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
他最终没有反驳。
只是对着话筒,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两个沉重到仿佛能砸碎骨头的字:
“……听见了。”
声音低哑,毫无生气。
电话那头,李敬似乎松了一口气,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几句“一定要听话”、“别犯傻”、“咱家全指望你了”,这才挂了电话。
“嘟…嘟…嘟…”
李清华缓缓放下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
他将脸埋进冰冷的臂弯里,伏在摊开的、一片空白的练习本上。
自习课的铃声,悠长而刺耳,在死寂的教室里骤然响起。
宣布着一天的终结。
也像是一道无情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