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拼好的只是青花杯的主体,细微的缺损挺多,还碎,大都是米粒大,乃至更小的小孔。
不过相对而言,补缺这一步比较简单,林思成不疾不徐:调胶、补孔、微烘、打磨。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补底釉,补青花。
而修复青花瓷,甚至在所有的瓷器类型、所有的修复工艺中,没有哪个环节能难得过这个。
因为二次高温会使原器釉层发生质变,也就是俗称的一烧就废,所以不可能通过复制的原器的原釉配方、原器过火工艺和温控流程进行修复。
必须要重新调釉,必须将二次入炉的温度控制在极其精准的范围之内。甚至要保证局部限温,才能使烧成后的青花发色、釉下彩迭层、釉层透光率、光线折射率等等等等与原器保持一致。
更关键在于,钴料在高温环境下的化学性能极不稳定,氧气多一点少一点,PH值大0。5小0。5,乃至釉料配方中的铝、硅、钙含量错一个百分点,都会导致严重的色差。
正如王齐志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修复青花瓷的难度,不亚于给了你一把小手枪,却要求你达到导弹爆炸的威力。
当然没这么夸张,但确实不好补。
既然不好干,那就不能急,林思成有条不紊:配釉、试烧、记录数据、出炉、设整配方和复烧各环节参数。
然后再配、再试,再修改,再调整。
一遍又一遍,过程说不出的枯燥,但修复室里的人没见少,反而多了许多。
而且极为安静,不管是吃饭、外出、上厕所,都尽量不发出声音。
如此这般,一直到晚上十点。
当林思成打开炉门,拿出青花杯,所有人往前一凑。
随后,像是按了暂停键,修复室里安静到了诡异的程度。
王齐志眼皮一跳,两位赵总、赵大赵二、并肖玉珠,心头齐齐的一慌:
补废了?
不然为什么没人出声?
伸着脖子瞅了两眼,六个人又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没补废,不但没补废,补的不要太好。
一群馆员默然无声,盯着修复好的杯子,脑海中回想着没修复之前的模样:
记得破成了二三十瓣,而且不是一般的碎,近半的碎片都只有米粒大小。主体拼好后,中间足足缺着十几个窟窿眼,而且大部分都是有青花纹的位置。
再看补好后的杯子:没有色差,没有偏光,更没有釉下彩迭层厚度不一致而透致钴蓝发色失真。
甚至不用放大镜,压根就看不出这是修复品。
张近东早就看过林思成修复成化大罐的录像,但看录像,根本感受不到亲眼目睹全过程,以及残器修复前后的反差给人的那种震憾感。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赵修能是正儿八经的宫廷匠师传人,技术水平不可谓不高。但补的那只青花碗、那只西汉人物杯,为什么中间会留那么宽、那么明显的缝?
因为那两只都是彩瓷,没办法用锔金、金缮之类的工艺修复,不然和补废了没区别。
但赵修能又没办法做到像眼前这只杯子一样:补笔处的花纹呈色,与相邻的釉色完全一致的光感和视觉感。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拼到一块。
而且不仅仅是赵修能,除了故宫、景德镇,以及有数的几家古陶瓷研究机构和博物馆,民间能修复青花瓷的,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