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内外翻找一番,只从床上扯下一领草席,但也不好直接铺在地上让张岱席地而坐,只能一脸局促的对张岱说道。
“去罢,速去速回!”
张岱摆手说道,待陈东快步离开后,他便在这院子左近逛游一番。
这通轨坊面积不小,但却有过半坊区都是闲置着的,尤其坊中十字街周围更是空荡荡的一片,民居主要分布在坊墙周边。这些宅院基本上都不大,篱墙和木门尚算完整的,已经算是家境不错的人家。
在这坊中东北角倒是有一片高墙围起的园墅,站在外面就可以看到园中错落分布着高大的槐柳树木。而在这园墅周围还分布着几家青砖砌造的院舍,这大概就是坊中的富人区了。
有一条长长的篱墙围绕着这些宅园建筑,将这一片区域与坊内平民区分隔开来,甚至还有几个家奴提杖巡游,不准外间的民众凑近那些宅园。
张岱一行的到来,也吸引了其他一些坊人的注意,不少人站在远处瞧着他们一行人窃窃私语,但却不敢凑近过来。倒是有几个胆大的少年被那些骏马所吸引,壮着胆子走进巷子中来,一脸羡慕的看着那些高头大马。
张岱见状后便向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到近前来,旋即便问道:“昨日有金吾卫街徒入坊抓人,你等只是为何?”
几个少年见到年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张岱鲜衣怒马、前呼后拥,多多少少有些局促不安,沉默片刻后,其中一个少年壮着胆子说道:“我若说了,你、公子能不能让我摸一摸那白马?”
张岱闻言后便点点头,示意从人将自己的坐骑拉到近前来,少年见状连忙开口道:“听我阿母说,这些人是盗用官钱!”
“陈二胡说!你不知就不要狗叫,我叔他们哪是盗用官钱,是遭人陷害!他们往大官家去做工,大官要他们出力用心,给许多工钱,却又懊悔心疼,报官拿人!”
另有一个少年一脸愤怒的怒斥道,而张岱一听此言,也是哭笑不得,你也是放狗屁!
“你们说的都不对!往年我耶应募长征兵,官府行赐没有给足,余数拿官钱回利不足,今却不知怎的,官府追查回利,便把我耶他们拿走了。”
众少年七嘴八舌,倒是有一个说的听着似乎有点靠谱,张岱摆手示意他到近前来发问道:“你耶也是别坊做工、遭人执拿的长征健儿?”
那少年点点头,旋即便又一脸忧虑道:“他们说我家多领了数年的利钱做行赐,须得再补十几贯。我耶归乡程粮要到秋后才发给,即便拿出程粮,也补不足欠钱啊!我母出城去寻舅家,想要凑钱把耶赎出。”
诸司公廨本钱早在开元十年便停止了,具体的操作流程张岱也不是很清楚,搞不清楚这些长征兵的安家费是怎么跟公廨本钱扯上的关系,如今十几年后却又来翻旧账,这多多少少透着几分诡异。
又过了一会儿,陈东从外间匆匆行入进来,跟在其身后还有男女老幼几十人,他们来到张岱面前后便都纷纷作拜于地,口中连连呼道:“公子仁义!求公子施救……”
“你们先不要慌,先把事情原委道来!”
张岱抬手示意众人先不要慌乱叫嚷,旋即便又逐一询问起来。随着这些人的讲述,他也逐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一批长征兵主要是在开元初年所征募,应征之后,按照各自所戍之地给予三十到五十贯的行赐,用作赴边的路费和安家费。
这其中一部分行赐直接发给兵卒让他们赴边,另一部分则是逐年分期发给其家眷。毕竟开元初年时局新定、百废待兴,并没有太多的资源可以投用于边防。
问题就出在后来分批付给的这一部分行赐,最开始是从课税当中拨给,但是随着度支吃紧,便又挪用了一些计划之外的收入,其中就包括公廨本钱的回利。
现在朝廷盘查度支旧事,便发现了这一批被挪用出来的利钱,但是却追溯不到一开始的相关命令,于是便把这一部分钱款列作追缴的项目,诸司汇总所缺失的利钱数额呈交尚书都省,再由都省交给金吾卫进行追缴。
如今这些被抓捕的长征健儿,各自都背负着数贯到十几贯的债务,如果不把这一部分欠款缴齐,那么就要继续进行扣押。
但是看这些人的生活状态,很显然是负担不起这一笔欠款的。毕竟长征兵不是府兵,本身并没有太多资业,甚至许多人根本就是赤贫之家,所以才想应募戍边拼一条活路。
张岱虽然对朝廷财政方面接触不深,也不清楚公廨本钱的具体经营情况,但是听到这些人的描述,还是隐隐嗅出几分喝兵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