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嘛?”蛞蝓司被气笑了。
“我就是想从远处看看你。”
蛞蝓司以为白金司是在撩自己,她已经几百岁了,却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套路,很好奇白金司是要做什么,于是朝左蠕行了二十米,朝白金司喊道:
“够远了吗?”
白金司用左手抱着盒子,高举右臂,竖起拇指,朝蛞蝓司呼喊道:
“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此刻是清晨六点,太阳将要升起来。
蛞蝓司感觉自己成了一只气球,身体里面装着五彩的纸屑和糖果粉末,随着心脏的泵动一点一点膨胀起来。
白金司朝她挥手,她也朝白金司挥手。
她并不愚蠢,她只是犯了一切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蛞蝓司心动之时,一个白色的矩形开在了白金司面前五米处。
一辆装满纯粹火焰的大卡车从白门之中咆哮而出,径直撞上了白金司,而后撞上了结界。
爆炸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伊斯坦布尔。
卡车炸裂开来,纯粹火焰四下喷涌,蛞蝓司大惊,所幸她距离爆炸中心有一段距离,下意识地向后逃窜,因此幸免于难。
但白金司却没有逃,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逃避的打算。
火光闪烁之中,白金司和蒙金司一同死在了卡车的撞击下。
蛞蝓司不知道白金司为何要那么做,他明明可以把盒子留在原地,和她一起离开,但他没有。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希望自己死得灿烂一些:蒙金司是大祭司,一定会留下恶毒的死咒,与其被死咒折磨死,不如和仇敌在烈火中同归于尽。
原来,白金司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
“同我一起下地狱吧”,这句话适合对仇敌说,不适合对爱人说,白金司正是这么想的。
纯粹烈焰之中,两名病人的魂灵纠缠在一起,坠入了死门之中。
蛞蝓司惊愕地看向爆炸处:结界被纯粹火焰产生的剧烈爆炸炸出了一个大窟窿,周围是火海一片。
接着,三名大祭司从白门中走出,冲进了窟窿内,蛞蝓司太过惊讶,以至于没能看清对方的面容。
蛞蝓司总觉得,这种时候,她应该叫喊出声,又或者流下泪水,但她做不到,她不是一个浮夸的人。
远处传来各种嘈杂声音,爆炸声惊醒了整个城市,伊斯坦布尔的密教信徒们都苏醒了,圣战正在酝酿,武神祠的戏子最先赶到,然后是珊瑚教的余党,之后是黄金教,大灯塔和律师团紧随其后。
火光中,一辆轿车开来,两个戏子冲下车,大喊着“程丽敏”三个字,想在乱军中找到她。
蛞蝓司眼睁睁看着世界开始燃烧,她生平第一次感到怅然若失。
不,不是若失,她的的确确失去了什么:如果她当时多说些美好的话语,是否白金司就不用死了?
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蛞蝓司最后看了白金司一眼,但她看到的只是一辆渐渐融化的卡车:火海之中,无论是白金司还是蒙金司,他们的尸骨都消逝了,什么都没留下。
好像没有什么要做的了。
蛞蝓司转身离开,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现在心乱如麻,她要离开这个伤心地。
这个世界何其可笑,一些男人似乎生来存有一种执念,尝试以各种方式毁灭自己,从而让女人伤心:政治、战争、核武器……这些东西都是男人造出来的,用于自我毁灭。
但话又说回来,很多时候,如果男人没有走向自我毁灭,恐怕没有女人会为之动心:一件事物,非得是爱而不得亦或得而复失,方能让人念念不忘魂牵梦萦;这件事物纤薄脆弱而短暂如朝露,更显得婉转而凄美动人;这样的事物,在我等面前灰飞烟灭,最是刻骨铭心。
恰如此时此刻。
清晨六点的伊斯坦布尔,世界开始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