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的尽头传出嘈杂声音,似有数十张嘴在同声呼喊。
孙必振抬起右手,用火光照向道路尽头的阴影。
道路尽头,无法形容的血肉之物正静静伫立,在呼吸,有形,有轮廓,它由人——的零件——组成。
它堵住了下水道,用肉块堆砌的拱顶,数不清的断臂、膝盖、锁骨和头颅缝合在一起,用丝线缝接,用热蜡封固,彼此嵌套,肋骨外凸,肢解后的碎块胡乱拼凑,仿佛拼图。
数十张脸接在它身躯上,有的嘴唇被缝死,从中不断流出黏液;有的眼眶空空,嵌着纽扣;更多的脸庞则在扭曲中讥笑,丝线、热蜡、纽扣……每一份崩离主的礼物,都被错综缝合于其上。
那物轻轻震颤,几十只手行了一个复杂繁琐的礼。
“欢迎。”那东西说,几十张脸尽力模仿出笑容。
孙必振站在那里,嘴唇微微张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睛在发颤,脑中试图组织语言,但眼前这东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喂,说词啊。”
王不佞用胳膊肘戳了戳孙必振,他这才反应过来,开口道:
“呃,敢问……你是崩离主的律师吗?”
那物用几十种参杂在一起的声音回答:
“可以这么说,我们是律师团。”
见孙必振惊愕不解,它又补充道:
“每逢大案子,我们律师都会组成律师团,我们已经很久没有集合过这样大的队伍了,上一次组成这样豪华的阵容,还是一九一七年审理二月革命案。”
听到律师团的声音,孙必振终于找回了自我,哑着嗓子说:
“我想谈一笔交易。”
“噢,是来行贿的!欢迎欢迎!”
律师团集体低头,血肉之山发出咯吱咯吱的扭动声,几十双手鼓起掌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不收钱的。”
欺诈司确实提到过这点,孙必振早有心理准备,于是点了点头。
律师团温柔地说:
“既然你知道,那就坐下吧,我们来谈谈这笔交易的细节。”
“坐?坐哪?”
“我们为招待不周感到抱歉,绞架司的门扉开在这里,我们就暂住于此了,没有桌椅板凳,实在抱歉,需要劳烦您站一会。”
孙必振无奈道:“站着也能谈,时间有限,我们还是直说吧:如果不收钱,你们收些什么?灵药?还是通行金箔?”
律师团摇动几十颗头颅,回答道:“我们不收取这些东西。”
王不佞插嘴道:“天快亮了,我们急着回去,你痛快些说吧,具体想要什么?”
“请耐心些,委托人,我们的收费方式取决于具体的委托内容。”
孙必振点头道:“我们希望你们在圣战中站在我们这边,这个委托需要花费些什么?”
律师团发出了嘈杂笑声,一些零件被笑产生的震动剥离,落在了地上,又蠕动着拼回原位。
“先生,我们是律师,律师不是这样谈生意的。”
说到这里,律师团的躯体从中裂开来,正如孙必振在地图上看见的棕色马头那样,沿着中轴线一分为二,从中流出的,不但有棕红色的液体,还有三面镶嵌在精致镜框中的镜子。
“来吧,二位,来看一下我们的收费标准。”律师团用密密麻麻的手臂举起三面镜子,幽然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