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刚过十分,徽京的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披上了璀璨的灯衣。高架桥上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两侧林立的高楼大厦化身巨大的灯箱,霓虹闪烁,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带着几分繁华下的疏离感。
宿羽尘开着那辆问界m9,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朝着徽京医院的方向驶去。车厢里,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状态,气氛微妙。
后座,是绝对的“岁月静好”区。笠原真由美舒舒服服地陷在宽大的座椅里,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着。她那双能轻易拧断敌人脖子的手,此刻正捧着一台switch掌机,指尖在按键上飞快地跳跃敲击。屏幕上是色彩斑斓的《太鼓达人》,欢快的、带着浓郁和风味道的电子旋律“叮叮咚咚”地流淌在车厢里,伴随着她偶尔轻轻哼出的调子。屏幕的光映在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神情专注又放松,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之前缅北的枪林弹雨、即将面对的医院检查、还有那盘踞在徽京上空的何家阴云……都不过是窗外掠过的浮光掠影,与她此刻的快乐毫不相干。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世界毁灭也与我无关,先打完这关再说”的慵懒气场。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前座弥漫的“低压槽”。
驾驶座上的宿羽尘,眉头拧着个小疙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副驾上的沈清婉,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也失去了平日的锐利,微微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然也在走神。车窗外的流光溢彩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却驱不散那份凝重。
从陆家别墅出来,两人脑子里就塞满了“何家”两个字。龙科华夏那桩陈年旧案、何家选择这个敏感时间点“归来”、那位身份微妙的何副市长、还有何家内部那摊子剪不断理还乱的夺嫡大戏……这些碎片像一团乱麻,在两人脑子里搅来搅去。沈清婉越想越觉得心头发沉,感觉这些看似独立的事件背后,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在暗中牵扯,编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的网,正悄然向着某个中心收紧。那个中心是什么?她暂时还看不清,但那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实实在在压在心头。
“清婉,”
宿羽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瞥了一眼身边眉头紧锁的搭档,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还在琢磨何家那点破事儿呢?要不……咱先放放?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越想越头疼。再说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万一这案子后续不归咱们管了呢?咱现在费这老鼻子劲儿琢磨,不是白瞎脑细胞吗?我看啊,咱们还是先琢磨琢磨眼前这关吧——一会儿怎么应付医院里那群专家教授?那帮人眼神可毒着呢,问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沈清婉闻言,转过头,眼中那点凝重被一丝戏谑取代,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哦?羽尘,这可不像你啊?怎么突然打起退堂鼓了?莫非……”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是怕何家那位副市长大人位高权重,事后打击报复你呀?”
话没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这担心实在太离谱!以宿羽尘现在牵扯到的层面和背后若隐若现的能量,别说一个副市长,就算是省里的大佬想动他,估计也得掂量掂量后果,想想自己的乌纱帽还戴不戴得稳。
宿羽尘却没笑,反而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怕报复。我是在想……咱们这么查下去,真的在咱们的职权范围里吗?”
他目视前方,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你是正儿八经的国安警察,我呢,撑死了算你的线人,或者说……‘特别协助人员’?如果何家真干了卖国求荣、危害国家安全的勾当,那咱们豁出命去查他,是职责所在,没二话!可如果……”
他迟疑了一下,“如果他们犯的只是普通的商业犯罪,或者刑事犯罪,那咱们国安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点?而且,”
他声音更低了些,带着顾虑,“这事现在隐隐约约还扯上了咱们徽京市里的干部……咱们有这个权限去碰吗?万一……我是说万一,查的过程中捅了什么篓子,或者踩了什么不该踩的线,会不会给江局长惹麻烦?他顶着压力支持咱们,咱们也不能给他挖坑啊。”
沈清婉听完他这一长串顾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啊?我说羽尘啊,合着你纠结了半天,是在担心这个?”
她忍不住扶额,“呵呵呵呵……哎呀,你可真是……要笑死我了!”
她平复了一下笑意,正色道,“羽尘,看来咱们国安的工作条例,你真得抽空好好补补课了!听清楚哦——”
她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根据国安内部条例和《国家安全法》的相关规定,凡是涉及到危害国家安全嫌疑的案件,我们国安部门拥有最高优先级的调查权!拥有‘一查到底’的绝对权力!任何人、任何部门,胆敢以任何形式阻挠、干扰国安调查,那他的政治生命基本就可以宣告当场终结了!这是铁律!从建国到现在,雷打不动!”
她看着宿羽尘有些愕然的表情,继续解释道:“江局长当初下令让我们‘一查到底’,你以为只是句场面话?那是基于案情判断下的正式指令!你想想,暹罗那个臭名昭着的金鳞集团,是谁牵线搭桥介绍给陆家的?要说何家对金鳞的底细毫不知情,纯粹是‘误交损友’,你信吗?鬼才信!所以,就算现在手头暂时没有铁证钉死他们,但‘涉嫌勾结境外有组织犯罪集团,危害我国公民生命财产安全’这条重大嫌疑,就足以支撑我们继续深挖下去!这是我们的职责!停手?那才叫失职!”
宿羽尘一边开车,一边消化着她的话,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那……万一咱们查到最后,发现他们犯的真是普通的商业罪或者刑事罪呢?跟国家安全不沾边呢?”
沈清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规则的笃定:“那更好办!按程序走就是了。我们会把调查清楚的所有证据材料,整理成详实的卷宗,根据案件性质和管辖权,移交给公安机关或者检察机关处理。该抓的抓,该判的判!”
她眼神锐利起来,“但是,羽尘你记住,何家目前涉嫌的,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商业纠纷!他们涉嫌接触并协助境外有组织犯罪集团(金鳞集团),该集团的活动已对我国公民(陆家)的生命财产安全构成严重威胁!同时,结合十年前‘龙科华夏案’的疑点,他们还有重大嫌疑涉及出卖国家经济机密、非法倒卖关系国计民生的核心国有资产!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条单拎出来,都够我们国安立案侦查,一查到底了!现在这么多条嫌疑叠加在一起,你说,我们有什么理由停下?”
宿羽尘沉默了,眉头依然没有完全舒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可是……那位何副市长……”
“噗!”
沈清婉这次是真的被他的谨慎逗笑了,她无奈地摇摇头,“我说羽尘同志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敬畏’领导呢?”
她收敛笑容,语气带着一丝冷意,“我也跟你说句实在话,这件事,那位何副市长最好祈祷自己清清白白,一点边儿都别沾!他要是真敢不识相,跳出来替何家挡枪或者施加压力……呵呵,那正好!他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谁也救不了他!你要实在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