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宿羽尘在飞机的轰鸣声和身边女伴们均匀的呼吸声中,半睡半醒地熬了过来。当机身猛地一震,轮胎狠狠摩擦跑道发出刺耳的尖啸时,他才彻底清醒。窗外,徽京熟悉的城市轮廓在云层下渐渐清晰。飞机滑行着,速度慢了下来,最终稳稳当当地停靠在指定的登机口。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安全带指示灯熄灭,舱门缓缓打开。一股混合着航空煤油和徽京特有潮湿空气的味道涌了进来。直到这一刻,宿羽尘才感觉那根从缅北就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啪”地一声,彻底松弛下来。他重重地靠回椅背,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了一路的紧张、疲惫和硝烟味都吐干净。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双脚重新踏上徽京市坚实的地面,看着窗外熟悉的机场设施,听着广播里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沉甸甸的责任感,同时涌上心头。守护眼前这片安宁的天空,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秩序,其背后需要付出的艰辛与代价,他这次算是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
众人押着彻底蔫了、像霜打茄子一样的苏昂,随着人流走下舷梯,踏入徽京机场宽敞明亮的到达大厅。刚走了没几步,几个穿着普通夹克、神色干练的年轻人就快步迎了上来。虽然都穿着便装,但那锐利的眼神和行走间透出的利落劲儿,一看就是同行。
看到领头的那个熟悉面孔,沈清婉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落回肚子里。她迎上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声音依旧清晰沉稳:“小李,就在这儿交接啊?”
被称作小李的年轻人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动作麻利地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分别递向沈清婉和旁边的江祖平:“是,沈科长。麻烦您和江科长在这里签个字,签完字,后续就没您二位什么事了,可以安心回家休息几天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江局长特意交代了,等您休息缓过劲儿来,请务必再去一趟徽京医院。李院长那边,为了您那个……嗯,‘疑难杂症’,这几天可是没少忙活,召集了好几位国内外的顶尖专家,就等着给您做个更全面的会诊呢!”
沈清婉接过文件,听到“疑难杂症”四个字,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她一边低头提笔准备签字,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了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唉……小李,我得病这事儿……现在是不是全局上下……都知道了?”
她可不想成为局里的八卦中心。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大大咧咧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劲儿:“那可不!沈科长!江局长早就在内部通气会上把您的情况跟大家伙儿都说明白啦!”
说话的是个叫马刚的同事,平时就爱咋呼,这会儿凑得更近,咧着嘴笑道,“不过啊,沈科长,您也别太愁!要我说啊,这事儿没准儿是福不是祸呢!您想想武侠小说里那些桥段!主角不都是掉个悬崖、中个奇毒,然后因祸得福,获得绝世神功嘛!您这情况,保不齐就是您的大机缘到了!天降奇遇啊!”
沈清婉闻言,直接给他甩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没好气地怼了回去:“呵!马刚同志,您可真会安慰人!这‘机缘’我宁愿不要!谁爱要谁要去!这隔三差五就得抽风晕一回,还得靠……嗯,特定方式‘治疗’的机缘,搁你身上你受得了?你试试?”
她故意在“特定方式”上含糊了一下,脸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噗嗤……”
“哈哈哈……”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知道点内情的同事,包括宿羽尘在内,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原本因为押解犯人而有些严肃的气氛,瞬间被冲淡了不少,多了点劫后余生的轻松。
江祖平也苦笑着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转向宿羽尘,那张圆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诶,我说小宿啊,咱们哥几个……就在这儿分道扬镳吧。唉……老哥我这次是真他娘的累劈叉了!感觉魂儿都丢在缅北那破林子里了!回去我非得跟郭局死磕,把欠我的假期连本带利都要回来不可!不然道爷我这次是真要撂挑子,罢工抗议了!”
宿羽尘看着他这副“累成狗”的模样,忍不住乐了:“得了吧您呐!还罢工?小心郭局一个电话打给你家老爷子,回头您老豆拿着他那根宝贝拂尘追着您满龙虎山抽,把您屁股抽成八瓣儿!”
他笑着拍了拍江祖平厚实的肩膀,语气认真了些,“江科长,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我这儿有种强烈的预感,以后跟您老合作的机会,怕是少不了呢!”
江祖平一听这话,脸皱得更像个苦瓜了,连连摆手:“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可快拉倒吧!打住!赶紧打住!您这预感太吓人了!我每次遇上你们两口子……不对,是你们这一大家子!准没好事!不是钻古墓就是闯魔窟,再不然就是被军阀追着屁股撵!你看看我这身膘!”
他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痛心疾首,“这趟下来,至少掉了五斤肉!五斤啊!我的储备粮啊!”
宿羽尘被他逗得直乐。笑过之后,他神色一正,凑近江祖平,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江科长,玩笑归玩笑,有件事……您最近真得多加小心。‘混沌’组织那边……动作越来越频繁了,扩张的势头很猛。这节骨眼上……您那位师兄……”
他话没说完,点到即止。
方恨!这个名字像根刺一样扎在江祖平心里。自从上次在元帝陵,那家伙盗走了至关重要的“岩客珠”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但江祖平比谁都清楚,一旦方恨真将那“岩客珠”内吕祖遗留的磅礴力量彻底吸收炼化……他必将成为“混沌”组织手中最锋利、最可怕的一把刀!一个足以搅动风云的恐怖存在!
想到此,江祖平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他长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语气也低沉下来:“唉……这事儿,我前几天跟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提过。老爷子夜观天象,确实看出了点门道。”
他抬眼看了看机场大厅高远的穹顶,仿佛能穿透钢筋水泥看到星辰,“师父说,近来天象有异,似有‘魔星’暗影浮动,隐现祸乱天下之兆,凶光隐隐,不祥啊。”
他话锋一转,眼神又亮了起来,带着一种笃定的信念:“不过!老爷子也说了,此兆虽凶,却也不必过分忧惧!为何?因为此间‘紫微帝星’光华大盛,璀璨夺目!这象征着什么?象征着我龙渊国运昌隆,明君贤臣辈出,乃是前所未有的治世之相!区区一两颗作乱的‘魔星’,就想撼动这煌煌大势?哼,痴人说梦!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江祖平越说越有劲,甚至下意识地比划起来,仿佛手中拿着拂尘:“更关键的是!师父观得‘七杀’、‘贪狼’、‘破军’这三颗杀伐果断的将星,此刻皆已归入正位!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能克制、收服那‘魔星’的正义力量,早已准备就绪,蓄势待发!只等那魔星按捺不住,露出獠牙,便是雷霆一击,将其彻底镇压,永绝后患!所以啊,羽尘老弟,”
他用力拍了拍宿羽尘的肩膀,胖脸上满是信心,“放宽心!这天下,终究是人民的天下!一两个跳梁小丑,成不了气候!”
宿羽尘被他这通充满玄学又豪气干云的分析感染,也用力回拍了他一下:“江哥,道理我懂!大势所趋,非几个宵小能逆。但……”
他眼神里透出一丝忧虑,“我担心的是你们龙虎山!方恨那厮对龙虎山知根知底,万一他魔功大成,第一个要报复的,恐怕就是师门!到时候……若您察觉到山上有任何不对劲的风吹草动,千万别硬扛!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或者给清婉!”
江祖平感受到了宿羽尘话里的真诚和关切,重重点头:“放心!道爷我可不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愣头青!该摇人的时候绝不手软!打不过就跑,跑回来就摇兄弟!这可是我的保命哲学!真要有搞不定的麻烦,我肯定抱着电话找你们求救!”